往 事(41)

海漠

<p class="ql-block">1996年,在核试验历史上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p><p class="ql-block">为了顺应全球禁止核试验的形势,为了支持和促进世界《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的签署,也为了中国真正建立起一支有效有限的核自卫力量,自1993年下半年国家实施的核加速三年计划进入了最关键的一年。</p> <p class="ql-block">春节刚过,正月初七下午,作战试验处在基地作战会议室开会,我做了进场执行任务的动员。地下核试验由于受其方式制约,前些年试验次数频度一般是两年进行一次,至多是三年进行两次。可加速核试验计划的三年时间里,却安排了7次核试验,而且仪器设备、技术力量和兵力都是按以前的试验频度配置的。加之快签署禁核试条约了,以及所需的加工周期,不可能再增添新的仪器设备。综合分析各种因素,大家深刻地认识到: 1996年的任务更加繁重,时限要求更为严苛,设备老化,技术力量和兵力紧张,形势十分严峻,压力也更大。</p><p class="ql-block">晚上,全处同志在一起聚餐,歃酒盟心: 一定要精心组织,精心指挥,誓保三次核试验任务圆满完成!</p><p class="ql-block">大家群情激昂,士气高涨。</p><p class="ql-block">正月初八,我带领大部分人员进驻了试验场区。新疆还处在严冬时节,滴水成冰。</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6年初,地下核试验场区。作战试验处部分战友合影,左起:王伟峰、梁启付、王保民、张治平、林明。身后两层小楼即是核试验指挥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1996年初,王保民与战友梁启付,身后远山即是“伟人山”——南山平洞核试验场】</span></p> <p class="ql-block">1996年上半年的竖井方式核试验任务,其工程施工部分由基地技术一团承担,这个团是竖井核试验工程施工的攻坚部队。主要任务为竖井井筒的钻进、建井,下井试验装置和测试系统设备的整体吊装下放,以及井筒回填堵塞。</p><p class="ql-block">组建十几年来,全团指战员长年奋战和生活在竖井核试验场区,在坚硬的花岗岩、砂岩中钻出了一个又一个的400米、600米、1000米……超大直径的试验用井,他们真正是在为核武器“筑巢”。</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王保民和技术一团团长刁显光(右)在竖井核试验现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技术一团团长刁显光后来回忆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从1993年下半年开始,核加速的历史重任又一次落在了我们的肩上。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也是全团的荣幸,更是严峻的考验。如果说,我们在创建时期曾走过一段艰难辉煌的路程,那么在这后几年核试验任务中,我们又一次谱写了灿烂辉煌的篇章:完成了数次竖井核试验任务,其工程量相当于1993年以前十几年的总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几年试验任务期间,全团官兵感到天天像在打仗,一仗比一仗难打,一仗比一仗紧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1993年11月,尖刀营提前完成了原定的钻井任务,部队刚刚拆除设备,搬回马兰,还没顾得上休息,上级突然来了指示,试验须要增加井深。一声令下,全营官兵不顾撤场的疲劳,立即再次奔赴场区,冒着零下二十多度的严寒,重新安装调试设备,在冰天雪地里奋战了一个多月,硬是啃下了追加的几十米任务的硬骨头,为试验任务创造了有利条件,赢得了宝贵的时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1995年7月,一次试验任务迫在眉睫,急需一千多立方沙石备料,限20天完成。二营接受任务后,从营长、中队长到士兵,四十余人冒着三伏天的酷暑,在戈壁滩上支起一张张筛子,身上脱得只剩下一条短裤。背上晒得透红,活生生地脱了一层皮。手上全是老茧,甚至大腿上也磨出了硬茧。有三分之二的同志,手上磨起了血泡,血泡破了又起,起了又破。7月底的一天,一场暴雨袭来,洪水肆虐,几个小时就将官兵们十多天筛出来的一千多立方沙石料,连同筛子冲得一干二净。当天,全营官兵谁也没有吃饭,将泪水全咽在了肚子里,个个手在大腿上一砸: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从第二天起,每天苦战十多个小时,一鼓作气,又筛出了原定的一千多立方沙石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由于核试验任务的型号不断改进,对试验工程的要求越来越高,竖井回填使用的砂石,要求极为严格,砂石的形状、大小,以及含土量都有严格的比例。一次工程技术人员检查井口已经筛好拉来的砂石,含土量有点偏高。一些人认为稍微有点偏高无碍大局,何况这是几十名官兵一夏天的辛劳和血汗,但团里一声令下:返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几十张铁锹挥了起来。井口场地小,戈壁风沙大,官兵们几锹扬下来尘土满面,个个成了“兵马俑”。经过十几天的苦战,砂石重新筛了一遍,达到了规定的标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经统计,这几年,全团官兵筛沙石就磨秃铁锹二千多把,磨破钢筛一千多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任务一个接着一个,每天都有很多的事要做。不停地突击加班加点,没有节假日、没有星期天,连理发刮胡子的时间都没有,官兵们时常处于这种超高压之中。每天的工作量都在十多个小时以上,铁锹的碰撞声,机器的轰鸣声,人群的吆喝声,使人进入了一种只争朝夕的气氛之中。试验“窗口”临近,一人干几个人的活,一天干几天的事。每当看到那些连轴转的官兵,我这个当团长的心里就不是滋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工作任务再苦再累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危及生命。一台钻机从井架、钻头、钻杆组合起来,几百吨重。成天和电、机械,还有这些铁疙瘩打交道,稍有不慎,轻者致残,重者死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在最后的几年核试验任务中,部队有两年是过了大年初五就开进场区的,到年底地上结了冰才撤回马兰。有的战士接到电报买不到车票,花1600元坐飞机按时归队。有的为了赶回部队买了火车站票,在车上站了几天几夜。一名干部被确定转业回去联系工作,为了任务的需要又被电报催回,丝毫没有怨言。对全团官兵的无私奉献和辛勤汗水,上级给予了充分肯定:1993年荣立了集体三等功,1995年被评为先进“一线指挥部”,1997年科工委党委给报请了荣誉称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竖井核试验场。技术一团钻井工地(秦宪安摄)】</span></p> <p class="ql-block">光荣不属于哪一个人,光荣又属于每一个人!</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竖井核试验工地(王保民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竖井核试验技术一团驻地(王保民摄)】</span></p> <p class="ql-block">4月初,我住在了工地,组织协调现场工作。</p><p class="ql-block">4月12日,场区下起了大雪,鹅毛飞舞,漫天皆白。</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在竖井核试验现场工作居住的板房】</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6年上半年,地下核试验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6年上半年,地下核试验场】</span></p> <p class="ql-block">就在前两天,核试验技术研究所的一位技术人员,在竖井试验用的塔架上,安装测试项目的设备,不慎摔了下来,造成了严重的骨折。顾及到雪天露天作业的安全,加上实在难干活,我决定现场暂时停工。</p><p class="ql-block">13日,大雪仍是纷纷扬扬。</p><p class="ql-block">晚上11点多钟,我从现场回指挥部准备审改电文。车行了十几分钟就熄火了,驾驶员梁其付和参谋林明手忙脚乱地修了起来。</p><p class="ql-block">我下车一看,地上的雪水稀渣渣的,空中飞舞的雪片还直往脖子里钻。</p><p class="ql-block">场区的道路没有架设路灯,四周黑乎乎的,尽管有积雪的反光,但没有手电也难查清故障。没办法,我让小梁先检修车辆,自己和林明分头去附近单位求援。</p><p class="ql-block">林明参谋,二十岁出头。两个月前,我刚把他从汽车团司令部运输训练股抽调到作战试验处来,要不是基地参谋长陈世亮网开一面,他还来不了。因为基地有规定调军级机关来,必须要具备大专以上学历,且职务在副连级以上。而林明是部队中专毕业,才在部队服役不久,仅是正排级参谋。</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1996年上半年,地下核试验场,王保民与战友林明(左)】</span></p> <p class="ql-block">小林来到作试处以后,聪明能干,对工作有股使不完的劲,对人有股澎湃的激情。和他在一起,总让你感到朝气蓬勃,深博大家的喜欢。</p><p class="ql-block">以后,他自学取得了硕士研究生学位,现在是战略支援部队,新概念武器第一大队的大队长,上校军衔。</p><p class="ql-block">二十多分钟后,林明找到了辆卡车,把我们和出故障的小车又拖回了井场。</p><p class="ql-block">“首长,真不好意思,这‘五座车’太破,雪水漏到分电器里了,误了事,也让您受冻了。”小梁面带愧色地对我说。他开的是北京牌212型篷布吉普车。</p><p class="ql-block">面前的这个小战士,是从大别山老区入伍的,聪明帅气,十分质朴和单纯。这些天和我在工地,同吃同住同工作。现在,他全身上下湿漉漉的,棉裤腿也让雪水浸透了半截。</p><p class="ql-block">“没事,咱们就这么个条件,明天再说吧。” 尽管心里很着急,但我却安慰他。</p><p class="ql-block">怎么说呢?这样的经历,这样的苦难在核试验场区太多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1996年上半年,地下核试验场,王保民与战友梁启付(左)】</span></p> <p class="ql-block">在场区这么多年,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那次为1978年3月18日实施的大气层地面核试验做前期准备。</p><p class="ql-block">1977年12月中旬,部队进场。我时任核试验技术研究所技术保障营供电一连司务长,负责全连的衣食住行。</p><p class="ql-block">人员乘坐的都是卡车大厢,从驻地红山到目的地有三四百公里,加上车况和路况都不好,路上要走整整一天。</p><p class="ql-block">当年,大家的最大愿望,就是能申请到高厢板的卡车,这样在行进中可以站起来活动活动腿脚。但是基地高厢板车可能是太少了,几乎每次申请来的都是矮厢板的。</p><p class="ql-block">上路前,我们将所有能够御寒的衣物都穿戴了,但在路上却仍抵挡不住寒风的无孔不入。坐在背包上长时间不活动,等到了中途下车休息的时候,两条腿冻得迈不开步子。天冻地裂,对经历过这种天气多次行军的我,依然感到一种惊惶和心悸。</p><p class="ql-block">我们要去的地方是4#场区,那是大气层试验场最远的一个区域,位于空爆靶标东北方向30公里处,北边正对着新疆的百里风区。</p><p class="ql-block">就我国数种核试验方式而言,大气层地面试验是最“脏”的一种。它是把核试验装置,安放在地面搭建的小房子里,或是铁塔上实施核爆炸。爆后那些未充分燃烧的核装料、核残片和放射性灰尘,都散落在爆区周围,污染很大。所以地面试验都安排在试验区最东面实施,离人员集中地和水源也最远。</p><p class="ql-block">我们这次去的地点是43#爆区,又是地面试验区里最偏远的地方。1971年11月18日,在这里曾进行过一次含热核材料的原子弹试验。</p><p class="ql-block">到了目的地,已小半夜,气温在零下二十多度,寒风刮得人透心凉。</p><p class="ql-block">首先,要搭帐篷解决住的问题。大家都是身穿皮大衣,外扎武装带,摸着黑,笨手笨脚地搭篷架,扯篷布。好容易把帐篷布扯好了,却被风掀翻了,连着好几次都这样。</p><p class="ql-block">为了固定帐篷,我们把随车带的铁炉子、铁片床和其它凡是有点重量的东西,统统都挂在了篷顶的四边,但还是解决不了问题,最后把汽车的厢板也卸下来挂上去,才总算把帐篷固定住了。这时,天已经快亮了。</p><p class="ql-block">大家把带的铺板,直接放在地上,将背包打开铺上就睡觉了。物资先暂时放在野外,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这里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可谁知到上午一觉醒来,原先满满的一麻袋花生米只剩下了半袋,一面袋白糖也少了一多半。唉,那个时代物资太匮乏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大气层核试验场区搭帐篷】</span></p> <p class="ql-block">每天一早,大家就坐上卡车大厢,顶风赶到工作点,缩手缩脚地点喷灯,烧烤在旷野上冻了一夜的发电机油底壳,再用铁手柄摇发电机的马达,启动机器给试验测试工号里的设备补充电。</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大气层核试验场区某测试工号(王保民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大气层核试验场区某测试工号(王保民摄)】</span></p> <p class="ql-block">晚上睡觉,除了自身装备的被褥外,每个人还把上级给增配的两条旧褥子和一床旧被子,以及其它能铺的能盖的通通都用上,再把皮帽子也戴上。有的战友甚至用皮帽上的护鼻罩,把口鼻也捂得严严实实。</p><p class="ql-block">帐篷里的取暖,是用那种中间圆嘟嘟的铸铁火炉,大家也叫它是“王八”炉子。那炉子睡前被烧得通红,可凉得也快,往往不到半夜我们就被冻醒了。为了节省燃料,也害怕出被窝冷,大家都一直熬到天亮。</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当年在大气层核试验场区帐篷里使用的“王八炉子”——铸铁炮弹炉】</span></p> <p class="ql-block">每天早晨起床,被子上面都蒙了一层沙子,每个人脸和脑袋都是尘满面、霜染发。开始时,大家相互之间还有兴趣取笑,时间一长也就见怪不怪了。</p><p class="ql-block">当年场区里流传着这样一首打油诗:</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天发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卷地一片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帐篷城里忙一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抓紧绳子撑住“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几番倒了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风啸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战士醒来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泥头土面貌颜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指着鼻子对脸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画家也难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大气层核试验场区搭建的临时伙房】</span></p> <p class="ql-block">比起战斗班来,炊事班更苦一些。伙房是将芦苇把子排成排,用木条夹上,下方挖坑竖起芦苇“墙”,根部再掩上土,就拼搭起来了,但四面透风。</p><p class="ql-block">炊事员每天都是半夜就爬起来,去伙房里做饭。戈壁连队的早餐,一般主食都是馒头。那做馒头的发面,是在帐篷火炉边发的酵。但揉馒头、上笼屉蒸,则必须在伙房里进行。凌晨四五点钟,伙房寒冷异常,四周瘠薄的草墙怎么也抵挡不住风沙的歇斯底里,发面团不一会儿就冻得冰冷僵硬,手插在里面就像放进了冰桶里,刺得骨头痛。大家都是在火炉上烤一下手,连忙去揉几下面……。那火炉,是我们把一个装柴油的旧油桶的顶部锯掉,下半部打了几个孔,穿上钢筋,自己做的。</p><p class="ql-block">馒头上笼时,一个个昂首挺立。蒸熟后,打开笼屉一看:啊?“发糕”,全平瘫到一块了!</p><p class="ql-block">副食就是土豆和白菜,进场的路上就被“冻僵”了。那土豆,从麻袋里倒出来时,发出的是“嘎啦啦”的声音,真像是在倒核桃。切出的丝在帐篷被暖融后,用手指轻轻一碾,就成了粉末。那大白菜,个个冻得冰裹雪雕,切的时候都是要用刀剁。</p><p class="ql-block">每顿吃饭,各班都是用搪瓷盆从伙房打回帐篷里或者是在帐篷外围圈吃。</p><p class="ql-block">这里的生活,用一句话可以概括,也非常贴切、形象:“狂风摧山山将倾,飞沙击谷谷欲填,咸水煮米拌砂粒,帐篷浪动晃如船”!</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大气层核试验场区就餐】</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span><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font-size: 22px;">场区炊事员</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顶着星星,踩着月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裹着风沙,伴着峭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黎明前的戈壁上,你们准时出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呼一口热气,将飞雪融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搓一搓手掌,把严寒驱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我的战友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你们用绿色和红色将心灵塞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手不是手,是微笑的祝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冰不是冰,是待燃烧的火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馒头在你双掌滚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大铲在你手中飞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心,似炉火般的纯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情,像蒸汽一样温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我的战友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你们弹奏着健康的琴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时间最难于征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三百六十五里行路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重复,重复,单调重复着每一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路漫漫,夜未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我的战友啊,你可知道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男儿们青春的孤独和寂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才是人生最美的风景线</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大气层核试验场区打柴,烧火取暖】</span></p> <p class="ql-block">水在场区比油贵。水是大戈壁的生命,也是大沙漠的灵魂。</p><p class="ql-block">从驻地到前进庄供水点单程就有一百多公里,而且其中一大半是“搓板”土路,老式解放牌运水车,被颠得“噔、噔、噔……”地直响,经常是水箱被颠漏,跑完一趟就要修上好几天。</p><p class="ql-block">水就是运来了,车上的水罐底部也早已冻成了冰,要用几个喷灯对着水罐烤,才能放得出来。为了把最后一滴水放出来,我们往往一烤就是半夜。</p><p class="ql-block">那水盐碱度很高,喝起来又涩又苦又咸。难喝不说,喝进肚后人还常常腹胀、拉稀,但是有时连这样的水也喝不上。</p><p class="ql-block">刚进场的那几天,严重缺水。一个营的饮用水都供不上,只好发水果罐头,以致原本按三个月配给的几筒罐头,不几天就发完了。</p><p class="ql-block">一天中午,我到营部去反映连队需水情况,正遇上营长徐崇祯在帐篷里为水的事儿,向红山打电话。</p><p class="ql-block">他是个四十多岁的四川汉子,身材健壮,面目黝黑,性格豁达粗犷。至今我仍清楚地记得,他在那磁石式手摇电话机的话筒里,撂下的最后两句话:“说啥子哟?先别洗衣服?我的饭碗都是用大便纸擦的!再不多来车拉水,老子明天就把部队撤回去!”</p><p class="ql-block">我站在帐篷外,听到这话,不敢再进去了,默默地离开了营部驻地。</p><p class="ql-block">远水解不了近渴。走在回去的路上,我忽然想起来前几天到工地给加班人员送饭时,看到那里放了几个用钢板焊成的大水箱,里面或多或少地封冻了一些冰。这些都是124团施工完遗留下的工程用水,应该存有好几个月了。</p><p class="ql-block">回到连队,我就立即组织人员拿着钢钎去凿冰。然后,再从现场捡一些施工废弃的草袋子,把冰块装上背回来融化了做饭用。</p><p class="ql-block">开小汽油机发电,压面条,让大家吃捞面条。这样做,不是特意地改善伙食,而是可以把水里的铁锈滤在锅里,吃起饭来不碜牙,异味也小一些。至于它卫生不卫生,里面有没有被风刮进去的上次试验核爆后的放射性沉降物,也无所谓了,人的第一需要就是生存!</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孔雀河流经核试验场段未干涸时,场区用水即在孔雀河抽灌。后该河干涸,即将阿斯干水源,输送到团结村灌装。图为当年抽灌孔雀河水】</span></p> <p class="ql-block">电影组要来放电影了,银幕没地方挂。竖起了两根杉杆,可风太大了,银幕还是没法绑。最后,电影场转移到了效应试验用的首长○号工事。</p><p class="ql-block">地下工事里,有个大厅,可以容纳不少人,风也刮不进来,就是有股异味。</p><p class="ql-block">“司务长,要是住在这里多好,比帐篷暖和多了。”炊事班的张公社在我耳旁说。</p><p class="ql-block">“乱讲。你敢住?上次试验的爆心就在旁边,又是地面爆炸,不定多少沾染都刮进来了呐。”</p><p class="ql-block">电影放的是《南征北战》和《地道战》。工事里没有风声,有的只是电影的声音和小发电机发出的“突、突、突……”的声音。</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场区也有场区的活法,闲暇之时,大家经常在帐篷围起来的中厅变着法玩游戏,发泄过盛的精力。有时是两拨人手拉手的拔河;有时是两个单人右脚相抵,右手相握,互相推扯,看谁的脚先挪窝;有时是两三拨人,轮番“斗鸡”;有时是击盆传球……</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核试验场区娱乐活动之一“击盆传球”】</span></p> <p class="ql-block">“哎,今天咱们玩骑马打仗吧,俺们二排对恁们一排,中不中,潘国钦?”二排七班老兵魏青山,对一排四班同年河南方城入伍兵潘国钦提议道。</p><p class="ql-block">“中,谁怕谁呀!”一排和我同年西安入伍战友高松岩,率先模仿豫腔积极应战。</p><p class="ql-block">两军对垒,人驼着人互相拉扯厮杀,吼声震天,尘土飞扬……</p><p class="ql-block">“你们还有没有良心啦?人家头疼的跟啥一样,你们还在这儿闹、嚎,吃饱撑的?!”连长胡学太从帐篷里冲了出来。他感冒发烧,满脸通红带着怒气,沙哑的声音立刻震慑住了两军人马。大伙儿放肆笑闹的面孔,立马都变成了一副尴尬的嘴脸。被驼着的人,也赶快下来站到了地上,个个都像是斗败了的公鸡。</p><p class="ql-block">连长身披皮大衣站在风沙里,头上顶了条白毛巾。毛巾的两头扎在了脑后,让人看着有点滑稽,但谁也不敢笑。</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核试验技术研究所技术保障营供电一连连长胡学太】</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76年夏,供电一连红山驻地大门外。前排左起:徐永华、胡俊峰、高松岩(几年后退伍西安,最后官拜陕西省政府参事室主任)、秦广耀;后排左起:岳友才、王保民、张心诚、张平、李自峰】</span></p> <p class="ql-block">“这鬼天气,真是污水对着帐篷橛子倒,尿尿拿着棍子不停敲;每月拿着十块大洋钞票,衣服是漆明发亮色带宝;休整日‘骑马打仗’ 胆气豪,胡学太隔帐气得嗷嗷叫。”我对要好的战友孙传文戏谑地说。</p><p class="ql-block">“这次只要能活着出去,嘿嘿,今后什么样的困难都不在话下!”传文答道。</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当年孙传文在大气层核试验场720主控站供电工号顶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当年孙传文在前龙口片区基地546野战医院门诊楼前花坛】</span></p> <p class="ql-block">20年过去了,历史走到了1996年4月,现在的条件比那个时候,不知强了多少倍。但在滴水成冰的严冬,在火燎赤日的酷暑,在电闪雷鸣的夜晚,在雨雪交加的白昼,我们仍然是渴饮苦水浆,饥餐砂粒饭,困卧荒漠床,累憩风雪滩;我们仍然是以戈壁为家、风沙为伴,以长天为庐、大地为席……</p><p class="ql-block">疾风识劲草,岁寒知松柏!</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奔往戈壁深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竖井核试验场,远处塔架即是钻井钻塔,也可兼做下井系统整体吊装下放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竖井核试验场,左起:周生宏(基地作试处参谋)、王保民(基地作试处处长)、陈世亮(基地参谋长)、周清波(基地副总师)、林俊德(基地总师)、范如玉(基地副司令员)、马国惠(基地司令员)、李珊梅(化验师)、晏世芳(医师)、王德芳(基地副总师)、赵黎(基地副参谋长)、万祥贵(司令部办公室秘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1996年4月1日,竖井核试验现场。左起:任益民(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原党委书记)、王保民、彭先觉(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科技委主任,工程院院士)】</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竖井核试验现场。核试验第一副指挥长、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副院长唐惠龙(左)和王保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竖井核试验现场。左起:蔡洙虎(国防科工委驻核试验现场工作组)、邢义华(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科技部副部长)、王保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竖井核试验现场。作战试验处战友,左起:张治平、周生宏、王保民、王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竖井核试验现场,作战试验处战友,左起:王宏、董宏晓、周生宏。其身后为住宿用活动板房】</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竖井核试验现场,作战试验处战友,左起:王宏、赵家华、周生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竖井核试验现场。王保民和基地司令部工程处处长万家刚(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竖井核试验现场。左起:李殿海、刁显光、王保民、刘泰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竖井核试验现场。王保民和战友郭军(左,后任基地政治部纪检处处长)、赵联明(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竖井核试验现场。王保民和战友王宏(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竖井核试验现场。王保民和战友刘冬(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竖井核试验场,部队营地(王保民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竖井核试验场,图为技术一团六营专业军士周林南,其左后方耸立的是我国自己研制的吊装调试塔。届时逢钻塔起吊下井系统不能满足需要,或是钻塔周转不过来时,即使用该吊装调试塔,但需另行打筑塔架基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周林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下井系统密封容器试吊装被吊出井筒瞬间(杨明辉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邱学臣(国防科工委驻核试验现场工作组)在测试用刚架水平精确调试工房】</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马国惠与王保民在竖井试验测试刚架起竖现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邱学臣与王保民在竖井试验测试刚架起竖现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作战试验处战友在竖井试验测试刚架起竖现场。左起:董宏晓、赵立申、王保民、王宏、赵家华】</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刚架竖起,将进入核爆反应参数测量系统安装调试阶段。左起:刘开武(中物院,大家称他为“小老虎”)、王保民、张传飞(中物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竖井试验安装测试系统用的刚架,长有100多米。待安装调试屏蔽后,底部与核试验产品(核装置)对接,再一同放入密封大容器内,然后整体吊放进试验井筒的预定深度(常承正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竖井核试验现场,组织核爆反应参数测量系统在刚架上安装。左起:王保民、王欣(中物院)、张文(研究所)、王电源(作战试验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竖井试验现场,技术人员在刚架上昼夜安装核参数测量系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测试刚架内安装的16.7兆电子伏高能伽玛射线谱形曲线测量装置】</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竖井核试验场。全国政协副主席、国防科工委科技委主任、两院院士朱光亚来核试验场检查工作。左起:刘干事(朱光亚的保卫秘书)、陈世亮、赵黎、马国惠、朱光亚、沈椿年、钱绍钧、王保民、哨兵】</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试验产品(核装置)与屏蔽后的测试刚架对接,完成后即放入密封大容器,再经屏蔽回填后,整个下井系统开始整体吊放入井,直至吊放至预定的深度。最右侧戴蓝色安全帽者为竖井试验现场指挥王保民;左侧戴黄色安全帽者为试验产品与刚架对接指挥李殿海(技术一团总工程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下井系统吊放现场,左起:曲雅发(中物院)、王保民、赵黎、李殿海、赵联明】</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下井系统吊放现场,左起:王保民、朱光亚、沈椿年、王德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竖井核试验场。左起:刘泰来、常承正、王保民、沈椿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竖井核试验场。俯身者为王保民,桌前就坐者左起:马国惠、蒋来根(国防科工委科技部部长)、朱光亚】</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竖井核试验现场。左起:叶立功、马宏宾(马司令之长子)、王保民、王荣耀、杨建国、廖新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王保民和战友王宏在竖井核试验下井系统下放的封口平台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竖井试验现场,将随下井系统下放的产品引爆和测试电缆(王保民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随下井系统下放到预定位置后,在井口部分的电缆,已围成钢质挡墙,浇注特制水泥进行固化密封(张治平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试验产品引爆和测试电缆从井场引出至远方安全距离上的引爆、引控和测试车群(王保民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竖井核试验场,在距离核爆中心安全边界上的全屏蔽测试车群(王保民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全屏蔽测试车内已安装调试好的记录核产品爆炸物理反应过程的示波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技术人员在测试车内工作中小憩,基地副总工程师王德芳(中)、周清波(右)在巡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竖井核试验场。下井系统整体吊放完成后,工程施工部队即对井筒进行回填封闭】</span></p> <p class="ql-block">日历翻到了1996年5月15日。</p><p class="ql-block">上午10点半左右,试验井场的监测数据突然显示,井筒内起封闭作用的水泥塞温度直线上升,下井的引爆和测试电缆一些信号出现了异常,并且向全局范围扩展……</p><p class="ql-block">电缆受热要熔断了?颠覆性的大问题出现了。井下各系统受到了严重的威胁和考验,如果得不到有效控制,试验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p><p class="ql-block">现场的每一位同志都十分清楚面临的是什么,心情都极为沉重!</p><p class="ql-block">当天,指挥部连续召开了紧急会议研究对策。在试验现场的上级首长参加了会议,并且做了重要指示。</p><p class="ql-block">指挥部先后做出了一系列的决定:有关单位,要继续对井内系统状况昼夜严密监测,每天要报告两次情况;</p><p class="ql-block">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立即对引爆系统进行确凿的安全可靠性分析;</p><p class="ql-block">指挥部技术领导小组,立即组成以基地副总工程师王德芳将军为组长的专题组开展研究,尽快提出处置方案;</p><p class="ql-block">有条件的单位,立即进行现场模拟实验,随时报告实验结果;</p><p class="ql-block">作战试验处,要做好各项工作的组织与协调,随时随地掌握事态的变化,每日两次向在场区和北京的国防科工委首长、机关书面报告实况。同时,还要做好接下来几次试验的各项准备工作,要保证绝对不出问题、不影响全年的试验进度。</p><p class="ql-block">16日下午,指挥部召开了第8次会议,在认真听取了专题组讨论分析初步结果的汇报后,慎重研究制订了处置措施。</p><p class="ql-block">会议结束时已是午夜2点多钟。</p><p class="ql-block">本来主管这次试验计划工作的赵家华参谋,要起草事故分析报告。他是从滇西腾冲的热海与大山里走出来的大学生,心灵手巧,工作任劳任怨,深得我们大家的喜欢。</p><p class="ql-block">可一看到他那稍显羸弱的身躯和那双因连日劳累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我实在不忍心再给他增加重荷,就吩咐他去睡觉,自己坐在微机前,起草向北京发的绝密电报《关于试验异常情况初步分析结果的报告》。</p><p class="ql-block">李松涛看到我在加班,就送来了几包方便面。他是政治部的打字员,吉林九台入伍,人长得精干帅气,待人诚恳热情。</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地下核试验场区辛格尔哨所,王保民和战友李松涛(左)。史忠诚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地下核试验场区指挥部工作兼宿舍住房,身后即是仅供起草试验文电的微型计算机(电脑)】</span></p> <p>凌晨4点钟左右,我突然感到胸部十分难受,以为是肚子饿了,就打开塑料包装啃了两口方便面。可谁知吃后更加难受,只好和衣靠在了被卷上。</p><p>近几年来,各项工作相互交织,纷繁复杂,我感到确实有点累了。特别是今年,我国参加国际核裁军谈判进展情况的绝密电报频繁传来,使我深刻的意识到国际形势十分严峻,国家给的核试验“政治窗口”很小,试验只能提前,不能推后;其次,作试处近年成长起来的骨干参谋有的提升,有的调走,有的转业,有的因家中无法克服的困难不能长期坚持在场区,人手非常紧张。另外,考虑到是最后几次试验了,机会难得,最好是尽量多地总结积累一些组织指挥工作的规范和经验,等将来再恢复核试验时,后人也好有个参考。这样自加压力,需要克服的困难也就更大,我是不是有点心力交瘁?</p><p>6点多钟,情况有所缓解,我坚持着把电报起草完。</p><p>一早,基地赵黎副参谋长带着钟伯平医生来看望我,送来了活心丸和速效救心丸。</p><p>我一生都难忘这令人惊心动魄的几天,也衷心感谢首长和战友们的关怀和帮助。</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5年冬,在西安参加核试验总体方案制订会。左起:王保民、孔亚斌、马世俊、赵黎、蔡洙虎、王维明(基地司令部工程处处长)】</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竖井核试验现场,小憩。左起:王保民、陈磊(技术一团工程股股长)、李殿海、赵黎】</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组织竖井核试验成果抢收综合预演。左起: 王伟峰、王保民、赵黎、王宏】</span></p> <p><span>经过了许多个不眠之夜,攻克了许多道难关,异常现象终于得到了稳妥的处置,补救方案和采取的措施也很可靠。</span></p> <p class="ql-block">为了防止再发生类似问题,指挥部成立了由副指挥长、基地副司令员范如玉将军挂帅,集中各方面技术力量的技术专题小组,专门负责应对解决各类突发的技术问题,制订全方位的防范措施。由此,后来出现的其它一些较大的技术问题也都一一得到了解决,我的心里对试验的成败也有了底。</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地下核试验场区指挥部,完成核爆炸效应试验动物布放方案后合影,左起:赵家华、王德文(教授,解放军军事医学科学院作业队队长)、王保民、王宏、鲁华玉(解放军军事医学科学院教授)】</span></p> <p class="ql-block">离核爆炸的时间越来越近了。</p><p class="ql-block">5月28日,朔风劲吹,阴云翻卷。</p><p class="ql-block">从昨天开始到今天,就要把最后一次竖井试验钻井和吊放下井系统共用的铁塔整体放倒转运走了。我知道,这次放倒和以往不同,塔架可能再也不会,或者是若干年不会再竖起来,也寓意着我们中的大多数人,就要和患难与共的塔架永别了。我心里很不平静。</p><p class="ql-block">一大早,我就赶到工地。这里已经了排列好了很多的机械设备,人也陆续来了许多,场面很恢宏,有种悲壮沧桑的感觉。</p><p class="ql-block">没人说笑,很多人都在忙着照相,可能大家的心情和我一样,摄下这珍贵的值得纪念的时刻。</p><p class="ql-block">从1972年5月1日起,我国自行研制的几台钻井和吊装用的铁塔横空出世,相继岿然屹立在无垠的荒漠苍穹,和我们一起栉风沐雨、艰苦奋斗。它目睹了几十位勇士血染大漠的壮烈,见证了数万名铁血男儿献身国防的忠贞。</p><p class="ql-block">它的每一次竖起,都是我们鏊战的旌旗;它的每一次放倒,都标志着我国核武器的发展迈入了一个崭新的天地!</p><p class="ql-block">中午,塔架终于整体放倒了,它像一条曾经腾云驾雾饱经沧桑的游龙,横卧在戈壁长天,静默中显得是那么的宏大而壮伟。</p><p class="ql-block">霏霏雨丝,无声地从天上飘落下来,飒飒漠风,也从遥远苍莽处传来了隆重的天籁之音。我心里有种难言的惆怅,戈壁荒漠的塔架放倒了,但是我们心中的丰碑却永远矗立!</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1996年5月27日,钻井和吊装用的塔架整体放倒现场,左起:梁启付、王保民、梅跃寒】</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塔架整体放倒】</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6年5月28日,钻井和吊装用的塔架整体放倒现场,左起:梅跃寒、王保民、梁启付、炊事员(井场总值班室伙房炊事员,已记不得姓名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6年5月28日,钻井和吊装用的塔架整体放倒现场,左起:段炼(技术一团参谋长)、王保民、姚天麟(技术部钻井研究室副主任)】</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1996年5月28日,钻井和吊装用的塔架整体放倒】</span></p> <p class="ql-block">1996年,也是个多事之年,新疆境内发生了百年不遇的特大水灾。天公也特别眷顾核试验场区,穷尽狂风、暴雨、滚雷、飞沙,一会儿给你个青天一碧、皓月一轮,一会儿又是乌云压顶、霹雳惊魂。</p><p class="ql-block">5月30日,天气骤变,7级大风挟裹着焦雷暴雨大发淫威。一声直贯天庭的炸响,使已经处在关键阶段的仪器设备被击得近乎瘫痪。</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6月7日下午,将按计划进行最后一次全场联动试验。场区狂风恣肆呼号,瀚海骇浪如山,尘沙漫天飞舞。</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1996年6月7日,在核试验前进指挥所准备进行全场联动试验。左起:赵家华、林明、王保民、郑勇】</span></p> <p class="ql-block">在总指挥台,突然接到主控中心和电源站的报告,说是供仪器设备的电源电压不稳。我当即决定关闭所有仪器设备,检查供电系统。</p><p class="ql-block">检查发现是供电系统遭到了狂风破坏,经连夜抢修和重新进行全场联试的考核,指挥部决定核爆炸仍按既定计划实施。</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竖井核试验场。井场各种工作已经准备完毕,进入待命试验状态。其人员背后标示牌即是核爆炸中心地面投影点。作战试验处部分战友核爆前留影,左起:李文献、王宏、董宏晓、王保民、赵家华、周生宏、刘冬、驾驶员小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核试验前进指挥所通信保障工作场坪。左起: 陈远华(基地司令部通信处处长)、史忠诚(司令部管理处处长)、王保民(司令部作战试验处处长)、杨雅清(核试验技术研究所政委)、马国惠(核试验指挥长、基地司令员)、秦治国(通信团团长)、李剑(司令部机要处处长)、朱新生(司令部作战试验处参谋,后任该处处长)、万祥贵(司令部办公室秘书)】</span></p> <p class="ql-block">6月8日清晨,朝霞满天。一轮红日,从戈壁大漠遥远遥远的地平线,冉冉升起。</p><p class="ql-block">出于一种近乎于走上祭坛的虔诚、痴迷和钟情,我吩咐王伟峰参谋,将一面崭新鲜艳的五星红旗,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升起在核试验前进指挥所的门前。</p><p class="ql-block">抬头仰望那血染的风采和猎猎飘舞的英姿,我倍感神圣与激动!</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核试验前进指挥所场坪,左起:陈远华、王保民、朱新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核试验前进指挥所场坪,王保民与战友杨行云(右,基地后勤部设备处处长)】</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核试验前进指挥所场坪,王保民和战友何儒新(左,基地司令部通信指挥所所长)】</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核试验前进指挥所场坪,王保民和战友王育光】</span></p> <p>我和赵家华参谋走进了核试验前进指挥所,进入了指挥工作岗位。</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准备进入前进指挥所。左起:赵家华、张治平、陈世亮、马国惠、王保民、王荣耀(时任基地政治部副主任,后任常规兵器试验基地政委、总装备部科订部政委)、王伟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进入核试验前进指挥所执行任务前合影,第二排着军装者左起:赵家华、陈世亮、秦治国、王保民、马国惠、王荣耀(张治平摄)】</span></p> <p class="ql-block">上午9点,我在前进指挥所的总指挥台,向各个部位下达了试验进入爆炸程序的命令。</p><p class="ql-block">随着伟大辉煌时刻的临近,尽管身后有国防科工委和指挥部首长坐镇,但我的心情还是越来越紧张,难以按捺心中的焦虑和担心……</p><p class="ql-block">随着主控中心实时传出的报时声音,我的心也快跳出嗓子眼了:“……3、2、1、起爆!”</p><p class="ql-block">顿时地动山摇,一阵像暴雨前蓄聚力量已久的闷雷,从地层岩石中咆哮着,怒吼着,一直滚到我的心底,渗入我的骨髓,震颤了我的每一根神经——核爆炸终于成功了!</p><p class="ql-block">此时此刻,我激动得直想跳。在向北京指挥控制中心追随报告现场实况时,我怎么也抑制不住声音的颤抖!</p><p class="ql-block">随后各项数据不断传到指挥所,证明试验确实取得了圆满成功,在场的所有人都欣喜万分,相互握手,热烈鼓掌,弹冠相庆。</p><p class="ql-block">首长们陆续撤离了前进指挥所,我和第一次担负总调度工作的赵家华参谋,激动得热泪盈眶,坐在指挥台前久久没动,默默地紧紧地握着手,相互没说一句话,只是在深深地品味一种复杂的幸福和满足!</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竖井方式试验核爆瞬间地面腾起的尘土(画面上的长条白色部分。王保民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竖井方式核爆后约10分钟时,航拍的井场方圆数十公里区域的宏观景象】</span></p> <p class="ql-block">在总结我国最后两次竖井方式核试验工作时,我对战友们感慨地说:“真是好事多磨!最后这两次竖井试验,不该出的问题都出了,不该遇到的情况偏偏都遇到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庆贺我国最后两次竖井方式核试验圆满成功,核试验指挥部部分成员合影。前排左起:邢义华、陈世亮、薛本澄、范如玉、唐惠龙、马国恵、胡思得、云维春、姜悦楷(中物院党委书记)、林俊徳、彭先觉、王德芳、郭永久;后排左起:赵家华、党飙、曹建国(基地司令部工程处副处长)、曾路生、赵卫民(基地后勤部战勤处处长)、黄水潮、王保民、罗元璞、赵黎、王荣耀、李真富、王洪、张文、杨行云、段宏伟、孙积仓、王伟峰、谢炳信、郑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科技委主任彭先觉院士与王保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王保民与战友王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石碑处即是我国最后一次竖井方式试验核爆炸后的爆心地面投影点;左侧伸出地面的钢管头是吊放下井系统的安放管(王保民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我国最后一次竖井方式核试验核爆区域花岗岩标示碑(王保民摄)】</span></p> <p class="ql-block">6月8日,我国外交部发表声明,中国为核武器的安全性再进行一次试验后,将暂停核试验。</p><p class="ql-block">这是背水一战,没有退路了。</p><p class="ql-block">声明中宣布的核武器安全性试验安排在北山平洞试验场进行。</p><p class="ql-block">北山,其实是克孜勒塔格一道叫作台风岭的山峦。它昂着头,神情肃穆,站立在戈壁大漠的尽头。它钢铁般的肌肤,在烈日下裸露着,沉默着。经年的酷暑严寒与风霜雨雪,侵袭着剥蚀着它,但它依然固执地挺立在荒原,傲视苍穹。</p><p class="ql-block">与许多秀美峭拔的大山相比,它一点也不峭拔险峻,而是渺小的毫不起眼,甚至在共和国的版图上也根本找不到它的名字,但就是在这拔地仅仅四百多米高的山体腹腔里,孕育分娩的一枚枚核武器,却一次次地震颤了整个寰宇。</p><p class="ql-block">每当翘首仰望,一种渊临岳峙的豪情油然而生。我惊异着,慨叹着,军人的责任感不断得到充予,由衷地感到一腔热血在翻涌,在激奋。</p><p class="ql-block">每当站在山脚下,总有种来自心灵苍凉的震撼,感受到了一种力量,一种属于男人的激情与阳刚,这里是男子汉真正呆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北山核试验场】</span></p> <p class="ql-block">山脚下,驻扎着一群热血男儿——工程兵建筑第124团。</p><p class="ql-block">这个团的二营,南北山转战,在荒凉的戈壁上,年复一年,与山洞打交道。在自然环境十分恶劣,作业条件相当艰险的情况下,用简单的工程机械,多次完成了核试验设施的构筑任务,掌握了硬岩地质多方位水平坑道掘进、构筑技术。他们将自己的青春与汗水,注入了北山的腹腔,注入了和平的胸膛。</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核试验基地工程兵建筑第124团北山工区驻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试验平洞掘进】</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试验平洞掘进】</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试验平洞掘进】</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24团施工部队在平洞核试验巷道浇筑爆室】</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我的一位战友、技术部第六研究室政委刘光炳,曾在这里当过兵。他在回忆文章中写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二营的工程施工是极其艰苦的,是向生命极限的挑战。在那狭小的坑道里,几台风钻一起轰鸣,震得耳膜发疼,双臂发麻。尽管大家穿着雨衣、雨鞋,戴着口罩、安全帽,可打完钻时,没有人不是满身的泥水,许多新战士常常累得不能动弹,倒地就想躺在湿湿的坑道里。可他们连湿坑道也不能躺,放完炮,有时硝烟还未散尽,就得扒渣,用铁簸箕一斗一斗往轨道小车里装石渣,一个班次往往要扒五六十立方,遇到“超挖”或塌方,那就是一百多方。我无数次地看见许多战士干到最后,是双腿跪在地上用手扒渣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有一次,我们把一个风机从坑道顶部换下来,当风机刚与风管分离时猛然从上面往下掉,说时迟那时快,副排长李天富一步冲到风机下面,用双手使劲向上顶住,由于风机太重,他只得头一低用双肩扛着,这时十几个人才协力拉稳了拴风机的铁丝和绳子。事后我对他说:“你怎么敢去顶风机呢?”他说:“当时哪想那么多,只是怕砸坏了风机。”我现在回想起那次险情,还心有余悸。1987年8月,洞内安装到了紧要阶段,他妻子发电报说女儿病了,让他回去。他想自己不能在这关键时刻离开,就把电报悄悄装进了口袋,万没有想到,孩子因耽误了治疗,后来竟成了聋哑儿。他拼命地工作,把痛苦压在心底。我们一起工作的时间并不很长,但他给予我的支持与帮助,使我至今不能忘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在场区,李天富只是无数官兵中极平凡而普通的一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多年来,北山的官兵就是这样,在这不见天日的坑道里默默地重复着打钻、放炮、扒渣的工作,一干就是几年。为了我国的核武器试验,他们无私地奉献了自己的一切。可他们中的许多人,连一次原子弹爆炸的景观也没见到过,甚至有的战士复员前还没有到过马兰。我想应该给他们每个人授予一个“英雄”称号,佩戴一枚勋章,为他们立传,写入共和国的群英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平洞核试验的主坑道(王泗江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平洞核试验洞口部位全支护坑道(王保民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北山脚下】</span></p> <p class="ql-block">几十年了,这些军营男儿早已读懂了北山沉默的心事,早已听懂了北山内心的曾经和即将涌动的火焰与雷霆。他们与这座山真正融为了一体,也完成着一个男人真正意义上的成熟:</p><p class="ql-block">“立大志、顾大局、干大事”</p><p class="ql-block">“做埋头苦干事,创惊天动地业”</p><p class="ql-block">“劈山凿洞为国防,地动山摇壮军威”</p><p class="ql-block">“英勇顽强敢打善拼,不畏艰险无私奉献”</p><p class="ql-block">“艰苦奋斗,无私奉献”</p><p class="ql-block">&nbsp;&nbsp;……</p><p class="ql-block">营区内悬挂着和山体上耸立着这群热血男儿的誓言标语,透出了军营男子汉的本性,闪射着理想与信念的光芒。</p><p class="ql-block">这个营荣立过集体一等功。1996年,在中国签订《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之际,它被国防科工委授予“核试验工程不畏艰险英雄营”荣誉称号。</p><p class="ql-block">英雄的群体,英雄的山脉。</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北山核试验现场。后排左起:李珊梅、廖新志、王保民、胡泽根、李庆山、彭常贤、褚玉成、曹树生、郎恩德、安银柱、韩学安、李源春;前排左起:赵黎、邱愛慈、李真富、陈世亮、王德芳、马国惠、孙瑞蕃、乔登江、吕敏、范如玉、林俊德、周清波、陈雨生、保健医生、陈国清。人员后面山上的管子即是从试验坑道伸出的通风管】</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北山核试验现场。左起:高級工程师王卫东、基地副总工程师黄水潮、参谋长陈世亮、司令员马国惠、高级工程师褚玉成(后牺牲、烈士)、基地副参谋长赵黎、王保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北山核试验现场。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院长、工程院院士胡思得(右)与王保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北山核试验现场。一次地下平洞方式核试验除去选址之外,包括劈坡、毛洞掘进、建筑安装,到最后坑道回填堵塞和实施核爆,一般需要4年时间。图为作战试验处战友在平洞核试验洞口,左起:王相国(驾驶员)、刘冬(通信员)、王保民、王宏(参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北山核试验现场。作战试验处战友在已浇筑好的爆心位置,左起:王保民、王相国、王宏、刘冬】</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北山核试验现场。王保民和战友张治平(右)在浇筑好的爆心位置】</span></p> <p class="ql-block">国家的最后这次核试验,技术难度大,质量要求严,可时间又很紧,作业条件更差。</p><p class="ql-block">时间上,每项工作没有丝毫回旋余地,相互交叉、环环相扣。空间上,作业场地狭窄,各项目之间人员、设备用地的矛盾很大。环境上,坑道内空气污浊,有害气体弥漫。</p><p class="ql-block">这次试验与6月8日实施的竖井地下试验,时间间隔仅一个多月,但洞内各项准备工作,实际上在4月份就全面铺开了。三个试验现场,各有各的情况和矛盾。竖井试验区这边还好说,虽然工作点多,但都分布在方圆几公里范围内。可北山离竖井试验区有五六十公里的路程,来回奔跑,真是顾头难顾尾,分身乏术。</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试验指挥部。王保民和战友周生宏(左)在装订核试验文书】</span></p> <p class="ql-block">“郑勇,你小子把竖井这边的工作交给林明,明天就给我到北山去。在那里每天组织指挥现场工作的实施,主持下午的协调会,先给我在那边顶一阵子。”一天晚上,在试验指挥部我对参谋郑勇吩咐道。</p><p class="ql-block">“我行吗,处长?”</p><p class="ql-block">“有什么不行的?我考虑过了,只有你行,他们几个本科生都是文绉绉的,跟人打交道差点火候。” 技术军官上来的自有技术军官的长处,带兵上来的自有带兵人的特点和章法,处里的参谋都有各自的特色,大家相互弥补,相互配合,才能称得上是一个完整的集体,才能完成方方面面的工作。</p><p class="ql-block">“施工部队这边好说,可是那些搞爆室的,搞测试的技术人员都是本科、硕士、博士什么的,还有不少老专家,都是老试验了,我一个大专生,根本不能与他们对话。再说试验准备工作时间又这么紧,我怕耽误了大事。”</p><p class="ql-block">“不需要你和他们对话,我再派一个高学历的参谋协助你,自己拿不准的地方可以问问他,下午的协调会提出的问题,你们俩先商量后再做决定。我要求你三点,第一,要严格按技术方案实施,决不能出现质量问题,试验上无小事;第二,要坚决按工作计划和规定的时限推进,决不能有一项工作滞后。要有主有次,124团的剩余工程,要插空进行;第三,要抓好安全,决不能出现人身伤亡事故。掌握了这三条原则,你就像管理你的连队一样,对待技术人员也就像对待你的兵一样,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每天晚上,工作安排好之后,留下值班参谋,你就回指挥部来,我也赶回来,有什么问题大家再商量一下。怎么样?”</p><p class="ql-block">“是!”郑勇有山东人的耿直和豪爽。他原是基地水暖电管理站供电连连长,这个连队的前身即是研究所技术保障营供电一连,也就是我当兵时的老连队,后研究所搬迁西安时被整编到了基地水暖电管理站。郑勇调来作战试验处当参谋源于1994年6月执行的那次核试验任务。</p><p class="ql-block">那年的6月10日上午,我国成功地进行了一次竖井方式地下核试验。</p><p class="ql-block">下午,试验指挥部召开了会议,指挥长曲从治司令员对我们作战试验处的工作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处里的同志们都很兴奋,终于可以喘口气了。</p><p class="ql-block">“王宏,通知一下,一会儿吃完饭,开座谈会,叫大家都到作战会议室。”我愉悦地吩咐道。</p><p class="ql-block">晚饭后,作试处现场工作的全体人员,聚集在作战会议室。</p><p class="ql-block">“处长,您的电话。”刚坐下,通信员刘冬从作战值班室跑来叫我。</p><p class="ql-block">电话是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作业队打来的。说是现场的实验室断电了,不能进行放射性气体的分析,如不及时供电,就要丢失一项重要的核爆炸测量诊断数据!</p><p class="ql-block">“座谈会先不开了,等处理完事故再说。”放下电话回到会议室,我要大家解散。立马去向指挥部首长报告了情况。</p><p class="ql-block">试验指挥部副指挥长、基地马国惠副司令员和赵黎副参谋长,立即率领我和基地后勤部战勤处孔珠科处长赶赴到现场。</p><p class="ql-block">夜黑风高,天上没有一颗星星。</p><p class="ql-block">经过检查,核爆时试验区的一根电线杆被震倒,造成了线路断开。</p><p class="ql-block">黑暗中,首长们果断地做了部署。基地水暖电管理站站长廖新志和供电连连长郑勇组织抢修人员,借助着汽车大灯的光照,爬到电线杆上切换备用电源。</p><p class="ql-block">郑连长身先士卒,动作利索地率先爬到电杆的顶部。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抢修,供电恢复了正常。返回到沾染洗消站,经检测,大家的防护服上的放射性沾染都已超标。</p><p class="ql-block">郑勇那晚的表现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小伙子一不怕苦,二不怕核沾染,处理问题干净利索,赢得了我的重视和赏识。事后,我知道了他是马兰军二代,也是马兰中专后几届的学生。虽然他的学历是大专不够上调的条件,但几经周折,我还是把他调来作试处当参谋。</p><p class="ql-block">郑勇以前在基层,兵带得呱呱叫,调到机关也是指到哪里打到哪里,干什么都没二话说。他和党飙参谋在场区俩人还比赛过喝啤酒,一大搪瓷缸的啤酒,他不到9秒钟就一口气灌进了肚里,党飙只能甘拜下风。</p><p class="ql-block">我向郑勇又再次特别强调了要督促124团,清查洞内安全隐患,确保各方面的安全。</p> <p class="ql-block">第二天晚上,与郑勇一同去北山工作的参谋回到指挥部告诉我说,郑勇在协调会上跟人家吵架,把两位专家气跑了。</p><p class="ql-block">“郑勇,工作要做,但不要和人家直接争吵。技术人员虽然难缠,但他们讲道理,也认死理,对他们尽量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但原则不能放弃。我还是要讲经常给你们说的那句话:‘要打好一次战役,正面攻不上侧面攻,侧面攻不上迂回攻,不达目的不罢休。’”我对郑勇说。</p><p class="ql-block">“是!我会照您的吩咐做。”</p><p class="ql-block">两天后,我抽时间去了趟北山。</p><p class="ql-block">“首长来了哈,你那个郑参谋有点太那个了,给我们安排的时间太紧张,他根本不听我们的意见,现在大家几乎是连轴转。”“小老虎”在试验坑道里向我诉苦,“唐老虎”也附和着。</p><p class="ql-block"> “嘿嘿,是吗?我下来说说他,看能不能给你们宽松点的时间。不过,你们也知道,这次试验的时间是后墙不倒,说不定还会提前。外交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电报告急,我们也只能服从国家的利益。郑勇是个新参谋,工作方法上,可能还不太适应,但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也没办法,还要请你们多包涵。” </p><p class="ql-block">“小老虎”和“唐老虎”都是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的研究员。“唐老虎”唐正元已到了退休年龄,以工作认真难缠而著称;“小老虎”刘开武是中国科学院唐孝威院士的研究生,四川人,三十来岁,人长得短小精干,业务精湛,工作上有股拼命精神,非常敬业,再加上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大家都说他像小老虎一样,中物院领导和基地首长都很喜欢他,也叫他为“小老虎”。</p><p class="ql-block">小老虎和我的关系非常好,连着好几年,只要有执行任务飞机从四川来,不管自己在不在核试验现场,都叫妻子给我家带上一箱新鲜蔬菜来。在戈壁滩的冬天能见到绿油油的豌豆尖,心中也似乎荡漾着春风。</p><p class="ql-block">我还真说了郑勇,不过,是在私下悄悄说的:“兄弟,干得好,就这样。”。</p><p class="ql-block">“还好呢,我都把人得罪完了。”</p><p class="ql-block">“为事业嘛,我也是这样,放心吧,试验成功后我来向他们道歉。他们要是告到首长那里,有我解释。兄弟,好好干,这次试验核爆炸时我让你上指挥台,和我一道发号施令,调动千军万马,这可是国家在这个世纪的最后一次核试验,也可能是永远最后的一次,永远的辉煌。哈哈,牛吧?”</p><p class="ql-block">“当然牛啦,我同学知道后还不知道怎么嫉妒死了呢!”</p><p class="ql-block">竖井试验实施过后,我精力和主战场转移到了北山,郑勇也卸下了重担。</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核试验基地总工程师林俊德在指导某测试项目真空管道的安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北山平洞试验主坑道】</span></p> <p class="ql-block">天公不作美,这一年的大雨接连不断,每场雨都下得特别认真,特别激动,特别的张扬,也特别地放肆。大雨形成的山洪,多次冲断道路、毁坏场坪、阻碍正常工作,不断地冲击着核试验计划。</p><p class="ql-block">执行完竖井试验任务后,国防科工委副主任沈椿年中将要返回北京,马国惠司令员也要到乌鲁木齐,向自治区党委介绍最后的平洞试验情况。</p><p class="ql-block">首长们的两辆车过了托克逊县,行进到小草湖附近,山洪下来道路全部阻断,犹如陷入了孤岛。看着一两天之内很难脱身,最后只有向乌鲁木齐军区申请了陆航团的直升飞机,才抵达自治区首府。</p><p class="ql-block">据陆航团的哥们说,这架飞机刚运送完山洪遇难者的遗体不久。</p><p class="ql-block">后来,托克逊的公路大桥被洪水冲垮,后沟修筑高速公路的挖掘机等大型设备也被冲入河道掩埋掉了。</p> <p class="ql-block">那些天,我站在北山山腰洞口前,时时腑视山下谷地中泥沙俱下、汹涌澎湃的山洪,深感大自然的磅礴伟力是那样的撼心动魄!再眺望对面遥相峙立的南山,使人悠然神往——那里是伟人山,毛主席在望着我们,盼着我们!</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地下核试验场区的伟人山】</span></p> <p class="ql-block">伟人山的发现纯属偶然。</p><p class="ql-block">1984年,部队在北山做试验准备,我作为主管试验组织计划的参谋,经常住在北山的试验洞口值班。天气晴好的傍晚,我常常坐在总值班室门口,伴着满天的火烧云霞,遥望南山,和战友们谈天说地。</p><p class="ql-block">南山,那砂岩的山脉在晚霞的辉映下,呈现黛青色的崴嵬,山体也被涂上了一层金色。暮色苍茫中,时而清晰,可见嶙峋脉络。时而云遮雾盖,十分缥缈,充满了神秘感,总使人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无际的遐想……</p><p class="ql-block">那里是我国第一次平洞核试验的所在地,我们作战试验处的老前辈王书培参谋和几位英烈殉国的忠魂,就永系在那连绵层叠的山峦。</p><p class="ql-block">王书培的战友、作战试验处令人尊敬的前辈、后来转业到南京的顾树人参谋,2017年1月2日一段深沉的回忆感人肺腑:“王书培烈士与4位战士为开挖首次平洞地下核试验的挡墙,因CO爆炸牺牲,留下了年少的妻子和不足岁的女儿;还有和我一起调司令部的北大生王海深,他在42试验这块场地,整整一年的时间进行效应工程准备,我估计是内照射对他造成了永远的伤害。他的第一个大女儿智障,第二个孩子是心脏法洛氏四联症,死在上海的手术台上了。他自己也因肺部手术不久就英年早逝……想起他们,除了永恒的怀念之外,比比自已觉得一生该知足了,值了。余生不论长短,抚平心情,笑看世界,放飞梦想。”</p><p class="ql-block">一天傍晚,坐在北山洞口总值班室的门外,我凝望南山的时间长了,就对身边的基地王伯仁副参谋长说:“首长,您看对面的南山像不像一个人在那里躺着?”</p><p class="ql-block">他端详了一会儿道:“像,像纪念堂里躺着的老人家!”</p><p class="ql-block">从此以后,人们发现了这个视而不见的“秘密”,但不知是何人何时将它尊为 “伟人山”。</p><p class="ql-block">“伟人山”横空出世,傲卧苍穹。它以原始粗犷的性格抗击八面狂风的猖獗,它以远古超凡的气度容纳百川激流的强攻。</p><p class="ql-block">它雄峙于核试验场中央镇风慑沙,抚爱关怀和陪伴着我们。它是一面昭示,也是一种启迪,更是一个象征,时时在激励着我们,感奋着我们!</p><p class="ql-block">这是不是冥冥中的天意?</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地下核试验场区伟人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84年,北山核试验场值班员,左起:王荣根(作战试验处参谋)、平爱书(警卫团参谋)、王保民】</span></p> <p class="ql-block">作家彭继超曾激情地赞叹伟人和伟人山:</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您说原子弹是纸老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您说这是决定命运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没有那东西人家就说你不算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您说要大力协同做好这件工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原子弹既然是吓人的,就早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您说原子弹要有氢弹也要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您还说过几年转入地下试验就好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您的话飞向罗布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化为一声声惊天动地的东方巨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凝成一座座比昆仑更高的时代丰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谁说我们中国搞不成导弹核武器,现在不是搞出来了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您的话在历史的天空凝成朵朵彩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成为世界炎黄子孙眼中的万金家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梦想变成现实,奇迹传为神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罗布泊的大山就在热望中化作了您的形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伟人山——中华民族脊梁中最硬的骨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地下核试验场区伟人山】</span></p> <p class="ql-block">1996年6月14日中午,我参加完破例首次在马兰召开的国家最后一次核试验指挥部的第一次会议,回家和妻子、女儿一起吃一顿难得的团聚饭。刚刚端起碗,桌子上的电话铃就响了,话筒里传出我岳父急促的声音:“你妈身体不好,你们全家都回来!”</p><p class="ql-block">岳父1946年3月20日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太岳十三分区,跟随陈赓、谢富治,作为主攻部队打运城,攻临汾,解放太原。特别是打运城,那个战役打得十分残酷,同村入伍的战友崔金生就牺牲在他的身旁。1948年,部队划归了晋绥军区,又随司令员贺龙、政治部主任胡耀邦南下解放陕西、四川(川北)。枪林弹雨中,他出生入死,与蒋介石国民党军队进行了殊死的战斗。1955年,又随部队转战新疆。老人家乐观坚强,如果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他绝不会这样要求我们。</p><p class="ql-block">赶到库尔勒家中,方知岳母突然过世,时年刚刚60岁。</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走向天堂】</span></p> <p class="ql-block">岳母的遗体穿戴整齐,平卧在客厅临时搭起的床上。身上盖了床薄薄的棉被,容貌安祥地阖着双眼。妻子和女儿进门就扑倒在床边哀嚎痛哭,我的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p><p class="ql-block">岳母走了,永远地走了。她走得那么突然,没留下任何嘱托,就连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和外孙女,也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匆匆地走了……我第一次抑制不住失声号啕。</p><p class="ql-block">客厅失去了往日的温馨,我再也看不到岳母那慈祥的微笑,听不到她老人家爽朗温暖的话语。我怎么也无法相信,那众人哀吊的床上之人,会是我敬爱的岳母?</p> <p class="ql-block">客厅在接纳了人们轮番的劝慰和同情的泪水后,渐渐地空寥了下来,窄小的空间刹那间被无边的伤感所笼罩,令人感到窒息。</p><p class="ql-block">窗外的天空飘过来了一片阴郁的云,它蔓延着、扩散着,逐渐笼罩了整个天际,客厅里好像也感觉到了阵阵的寒意……</p> <p class="ql-block">面对岳母的遗体,在众人嚎啕和抽泣声中,在岳父陡增的白发间,在妻子和女儿嘶哑的喉咙里,我深深地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痛彻、后悔和自责。</p><p class="ql-block">十几年来,我长年在外,妻子也经常出差。只要是我俩都不在马兰家里的情况下,我们不是把孩子送到姥姥家,就是把姥姥接来照看孩子。她为我们付出了很多,可我们还没能腾出时间尽尽孝心,她就匆忙离去了,子欲孝,亲不待!</p><p class="ql-block">岳母对我的疼爱,胜过自己的亲生孩子。马兰离库尔勒也就一百多公里,而我96年仅仅与岳母见过一面。</p><p class="ql-block">那是5月份,妻子因出公差要去北京,她到库尔勒把母亲接到马兰帮我们带孩子。在妻子临走前的一天,我从场区出来到马兰办事,等办完事进家门时已是晚上11点多了。</p><p class="ql-block">“妈,我们快一年没见了,您身体好吧?”见到岳母我很高兴。</p><p class="ql-block">“我还可以,看你累得又黑又瘦!天很晚了,你好好休息休息吧。”岳母离开了我的房间,静悄悄地消失在她的卧室。</p><p class="ql-block">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家人们都还没起床,我就上了场区。谁知那天晚上说的那句话,见的那一面,竟成了诀别?</p><p class="ql-block">更令我吃惊、自责、遗恨终生的是,岳母竟然是身带伤痛走的。</p><p class="ql-block">19天前,5月26日,妻子从北京出差回来,岳母要返回库尔勒。马兰到库尔勒部队没有班车,地方上也不通长途汽车。恰好,场区要派车去库尔勒飞机场,接航天工业总公司的参试人员。那是辆北京牌2020型篷布吉普车,我就让司机王仕庆把岳母捎上。可谁知半道上翻了车,岳母受了伤,3根胁骨骨折住进了医院。她叮咛仕庆说:“回去千万不要告诉你们处长,免得他挂念。”</p><p class="ql-block">司机小王竟然一直遵嘱,沉默了这么长的时间!</p><p class="ql-block">我木然了,思维静止了,泪腺也似乎枯竭了,我无法相信这个现实,就像我无法相信地球会突然爆炸,太阳会瞬间消失一样。然而,我必须正视这惨烈的事实,必须吞咽这杯苦酒,必须终生承受这份无法治愈的创伤煎熬!岳母是带着伤痛,实实在在地走了。我像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躯体,天上有玉皇,海里有龙王,请问这千古愧疚、千古的遗憾,我怎么能够弥补呢?!</p> <p class="ql-block">当晚,把岳母遗体送到殡仪馆后我很为难。一面是悲痛欲绝的妻子和因战致残精神恍惚的岳父,一面是试验指挥部次日要在现场正式开设的一揽子筹划工作。十分清楚,1993年8月核加速计划起步时,我被调回作战试验处。1996年3月份,又被提拔任命为基地辖属单位师职领导干部,首长仍留我在作战试验处岗位上继续工作的用意。</p><p class="ql-block">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感情和责任之间的选择真难!</p><p class="ql-block">妻子深知我的心思,她无言地把我和司机王相国送出了家门。岳父也理解和支持了自己的女儿。我当夜返回了马兰。</p> <p class="ql-block">躺在马兰家里的床上,我又一次走进凝滞了的时空隧道,记忆里那些沉淀多年的往事一一叠印而来。岳母对我们一家的所有关怀关心关切的那一颦一笑、一点一滴都像巨浪一样涌进我的脑海,撞击着我的灵魂!</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我也惊悚地感叹,人世间巧合的事太多,在国家既定核试验加速计划起步和即将结束的时候,两位母亲前后离开了我们。</p><p class="ql-block">1993年8月29日,正值核加速计划启动之时,我被基地从技术部调回了司令部作战试验处,并命令次日进试验场区报到。当天下午,突然接到安徽老家弟弟发来的加急电报,告知了我生身母亲去世的噩耗。当时除了悲痛之外,我也感到深深地自责和内疚。</p><p class="ql-block">母亲那一辈子,共有兄妹三人。大哥是新四军的游击队长。二哥在家务农,新中国成立后,当上志愿军跨过了鸭绿江。而她则是童养媳出身,一辈子吃苦耐劳。</p><p class="ql-block">小时候,在安徽老家时,每天起床隔着窗棂,我总会看见母亲身着蓝色阴丹布的褂子,挑着满满的两桶水往家走,她瘦小的身材几乎使木桶底擦到地面。夏日夜晚的石碾旁,母亲头裹着条花毛巾,整个上身抱着棒子推碾子碾麦子,而我不是躺在大箩筐里数星星,就是站在墙角等着母亲干完活。经常是等着,等着,睡意上来,“扑通”一下摔倒在地,睡了起来。</p><p class="ql-block">没当兵前,每次回安徽,母亲总会悄悄给我塞上一小卷不知藏了多久的钱,有时是几块钱,有时是十几块,最多的时候有三十几块。</p><p class="ql-block">早上吃饭时,我手里肯定有一个母亲塞给的咸鸭蛋。</p><p class="ql-block">1976年,大哥病危到去世,母亲忍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而我在执行完核试验任务回到红山才得知。</p><p class="ql-block">从军近20年了,我没给母亲端过一杯水。母亲中风瘫痪卧床8年多,我没给她喂过一口饭。尤其是母亲去世前的6月份,我在江西九江筹办核试验技术专家组会议,与家乡安徽仅一江之隔,但在会后竟没回去看她一眼就赶回了场区。</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妻子哭泣着换上了深色的衬衣,默默地给我和她自己的左臂上戴上了黑纱,陪着我一起到马兰军邮局去往安徽打长途电话……</p><p class="ql-block">第二天一早,我擦干眼泪,穿好军装,妻子挽着我的胳膊,把我送上了车,我奔赴了核试验场区。</p><p class="ql-block">1994年2月7日,参加完在北京召开的核试验工作会议后,我请了几天假,于腊月廿九的晚上回到了家乡,过从军20年第一次与母亲同在一方天地的春节。</p><p class="ql-block">房屋早已翻盖,门前我1959年底离家去西安前种的那一棵枣树苗,已长得干粗枝繁,它在瑟瑟寒风中,痛苦的扭曲着身子……物在人亡,十分伤感!</p><p class="ql-block">年三十的清晨,铅云低垂,细雨蒙蒙。</p><p class="ql-block">跪在母亲的坟茔前,我拭泪酹酒,无言以祭。</p><p class="ql-block">旷野上,那一小堆的隆起,在严冬的摧凌下,在如烟似雾的雨幕中,显得是那样的矮小、孤单,墓冠上面光秃秃的,下方周边匍匐着一些已经枯萎的荒草,满目的苍凉……</p> <p class="ql-block">失去了,一切都永远地失去了!妈妈,如果天堂与人世有条相连的隧道,我会时常看望您;如果人生有来世的话,我还愿做您的女婿……</p><p class="ql-block">巨浪拍天,倒海翻江,一夜无眠!</p><p class="ql-block">天蒙蒙亮,我起身赶往我的试验场区,我的北山。</p> <p class="ql-block">6月18日,是岳母遗体火化的日子。我从场区赶到了库尔勒,二十多位战友也随行来为岳母送行。</p><p class="ql-block">趁别人去吃饭的时候,我和妻子默默地整理岳母的遗物。</p><p class="ql-block">大立柜上放了一个暗红色的老式皮箱,妻子打开来看,只见上面放着是岳母的银行存折。在存折的下面,有一摞用红线捆扎起来的牛皮纸信件。我看着十分眼熟,就拿过来拆开——啊?这不是我和妻子从恋爱到结婚那段时间,给岳母写的全部信件吗?</p><p class="ql-block">我们怔住了,空气也似乎凝固了,我噙着眼泪,默默地端详着妻子,心里出奇地难过。</p><p class="ql-block">几天不见,妻子又瘦又憔悴,一下子老了许多。面对她幽怨的眼睛,我说什么都显得那么干巴乏味,承诺什么都是那么苍白无力!我们俩倚靠着、默默地坐着,坐着……</p><p class="ql-block">“保民,你走吧,去场区吧。”妻子沙哑着嗓子,轻声对我说道。她的眼里流露出的是哀伤、眷恋和幽怨,触人心弦!</p><p class="ql-block">“多保重,萍!”我紧紧拥抱着妻子,在她耳畔哽咽地叮咛道。转过身,泪水涌出了我的眼眶……</p><p class="ql-block">事业的召唤,我当晚不得不洒泪告别我亲爱的妻子,连夜从库尔勒赶往核试验场区,赶往北山。</p> <p class="ql-block">从库尔勒到地下核试验场区有300多公里的路程,车行进在颠颠簸簸的道路上,思绪也随之流连低迴——</p><p class="ql-block">除了其他家人之外,这些年,我在前台表演,妻子她在后台承担了难以承受的重压!</p><p class="ql-block">同她相识起,我基本是做程开甲副司令的秘书和核试验的组织计划工作。婚后每年在家的时间,更是不到全年的三分之一。</p><p class="ql-block">在写给妻子的信里,我曾这样评价我们的生活:“分比聚多,苦比甜多”。</p><p class="ql-block">20世纪80年代中期,从关隘重重的红山,搬到荒僻闭塞的马兰,生活条件仍然十分艰苦和困难。</p><p class="ql-block">家住在马兰招待所后面小平房的那些日子里,夏天的中午下班后,她曾照顾孩子睡了觉,到厕所掏大粪给菜地上肥,中暑晕倒。深秋的晚上下班回家,她曾一个人摸黑卸半卡车烤火煤,并一锨锨转运进贮藏圈子里。无论是住平房还是住楼房,她曾一个人从卡车上卸下几十棵越冬的白菜和几十公斤的土豆、萝卜,并且一棵棵、一筐筐地爬梯子下放到菜窖。家里每顿烧饭用的引火柴和冬天烧火墙用的柴禾,都是她自己劈的和带着孩子捡的。无论春夏秋冬,家里用的水,都是她一担担挑回来,或者是一桶桶地拎回来……</p><p class="ql-block">她对我的关心和照顾更是无微不至。从我们认识开始直到现在,妻子知道我爱吃葵花籽可又嫌麻烦懒得一颗一颗得磕,就经常把磕好的葵花籽仁一大把一大把地递到我手中。</p><p class="ql-block">以后基地的生活条件改善了,建起了养鸡场。她知道我爱吃清炖鸡和猪排,每次从场区,或者从外地出差回家,进家门的第一餐肯定能美餐一顿。</p><p class="ql-block">多少年了,冬天进场少而加班多,午夜两三点钟,当我裹着寒风和飞雪踏进家门,必定会看到餐桌上放着两只油煎荷包蛋,保温杯里泡着滚热的“三泡台”。</p><p class="ql-block">在场区,尽管伙食还不错,可她知道我爱吃“王致和”腐乳和咸鸭蛋,就想方设法地托人到北京买回来,再请人带进场区。她知道我爱喝“三泡台”,就买些茶叶、红枣、枸杞、杏干、冰糖,按泡一杯的份量,一小袋一小袋地包好带给我。带来的东西多了,有时忙起来忘了吃喝,这些东西放在窗户台上竟生了虫。</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想想这些和那些数不清的暖人心腑的事情,我感到真对她不起,“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p><p class="ql-block">十几年来,孩子的抚养和教育我没操过心。1993年到1996年之间,我曾几次在电话里问孩子同一话题:“丫头,爸爸进场执行任务两三个月了,回不去,你想不想?”</p><p class="ql-block">“不想!”</p><p class="ql-block">“那半年多回不去呢?” </p><p class="ql-block"> “不想,我都习惯了!”孩子的回答总是一样的。</p><p class="ql-block">孩子很懂事,自理能力也很强,这都是妻子苦心教育和培养的结果。</p><p class="ql-block">妻子严于律已,对工作认真负责。别人对她的评价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每当我俩工作出现矛盾,总是她做出让步,在埋怨我对她工作支持理解不够后,又把我送出了家门。</p><p class="ql-block">从结婚开始,她就兑现着自己的诺言,我从内心里真诚地感谢她。</p><p class="ql-block">那还是1983年11月中旬,我们旅行结婚去内地。当火车行至陕西境内时,车厢的广播里朗诵了一篇莫泊桑的文章《项链》,我们都被文章中的男女主人公忠贞不渝的爱情所感动。妻子眼含热泪地道:“以后,如果再发生‘文化大革命’,你被关进了‘牛棚’,我会给你送饭。那个等着你,陪伴你的人,就是我。”这句话感人肺腑,时时都在温暖着我,激励着我!</p><p class="ql-block">当作战试验处参谋的妻子,就意味着牺牲和付出,对这一点她体验得太深刻了。在我们忙于场区工作时,她总是以嫂子的身份,经常走访和帮助各位兄弟媳妇,看望和关照侄儿、侄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我们解除后顾之忧,以小家和个人的牺牲,照料好我们处这个大小几十口子人的大家庭。</p><p class="ql-block">妻子有海一样的深情,有水一样的温柔,也有钢一般的坚强。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妻子,是人世间最好的女人!</p><p class="ql-block">在核加速后两年的时间里,她3次住院动手术,都是她的好朋友、同事和战友们照顾的,像时松华干事、肖丽君老师和陕西入伍同乡战友刘西会、张英一家等等。而我仅在其中的一次,从场区出来到医院陪了她一个晚上,但那一夜我竟在她忍痛的呻吟声中睡着了……</p><p class="ql-block">扪心自省,我欠妻子的实在太多了!</p><p class="ql-block">1996年初,我精心制作了一张贺年卡,在部队从我的单位寄到了她的单位,上面写了这么几句肺腑之言:“萍:家是游子的祈盼,家是避风的港湾,家是温馨的摇篮,家是力量的源泉!——我。”</p> <p class="ql-block">“这些年来,王保民是离原子弹最近的人,但又是离家最远的人。他对得起国家,但对不起妻儿和父母。”我的一位战友,后来任基地修配厂政委的张安民,曾经几次对朋友们这样说。</p> <p class="ql-block">这几年,焦虑和渴盼,欢欣与忧郁,裹挟着人世间的林林总总,开始向我袭来。旧憾新忧,悲欢离合,承受,承受……</p><p class="ql-block">人到中年愁事多!</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地下核试验场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地下核试验场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地下核试验场区指挥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2018年夏,战友相聚库尔勒。左起:王保民、张安民、刘新春、苏海生】</span></p> <p class="ql-block">核武器安全性试验的准备工作终于进入到了主巷道大回填阶段,北山平洞现场工作交给了司令部工程处和工程兵建筑第124团。试验产品研制、测试和效应单位有了两天空余休整时间,指挥部主要首长也趁空档下马兰开会去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王保民和战友张治平在已浇筑好的爆心位置。爆室待建筑安装、试验产品就位、测试系统对心与安装调试、回填】</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平洞深处的主坑道。左侧岩壁上蓝色管道即是某测试系统的真空引光管】</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平洞试验的测试廊道(王保民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平洞试验测试廊道,已安装调试好的核爆参数某测试系统(翟圣智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平洞试验的效应廊道,图为已安装加固好的效应试验品(翟圣智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平洞核试验洞口,左起:2王保民,4马国惠,5陈世亮,6陈晖(作战试验处参谋),7赵联明】</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北山核试验现场,接待国防科工委指挥技术学院客人。右二为王保民,右三是焦常贤(原124团五连连长、二营营长,时任该团副团长)】</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平洞核试验主坑道。右1王保民,右2李真富(核试验技术研究所所长),右3董福禄(基地政治部副主任),右5范如玉(基地副司令员);左3张海善(时任124团二营营长,后任该团团长)】</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北山核试验现场,左一为王保民,右一是杨军(时任核试验技术研究所后勤部部长,后任基地后勤部部长)】</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平洞核试验主坑道。王保民在介绍试验情况】</span></p> <p class="ql-block">“领导,你是我们现场工作的总指挥。核试验就要暂停了,今后再来这儿也不容易,能不能组织大家到大气层核试验场区看看。”早几天,几个基地以外大单位领导和一些老专家就向我建议道。</p><p class="ql-block">从地下试验场区到大气层试验场,有近300公里的路程。1986年大气层试验停止后,10年来,除了我们定期组织巡逻外,再没有多少人去过。</p><p class="ql-block">1994年4月3日,我曾陪国防科工委设计研究院的刘喜全高工和魏文奎工程师去了一趟,原来的道路早已被盐碱泛得坑坑洼洼不能行车了,只有走沙滩,还陷了几次车。整个场区一片荒凉,途中还见到了7只野骆驼,刘高工用摄相机录了下来。</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4年4月3日,在中国首次核试验爆心遗址(刘喜全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4年4月3日,中国首次核试验爆心纪念碑背面(刘喜全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4年4月3日,在中国空投核试验瞄准靶标遗址(刘喜全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1994年4月3日,在空爆效应试验的桥梁处,地面倒塌的钢筋混凝土桥面即是核爆冲击波破坏效应所为(刘喜全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4年4月3日,王保民和战友魏文奎在大气层核试验场区671工号门前(刘喜全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1994年4月3日,大气层核试验场区。左起:驾驶员小刘、魏文奎、王保民(刘喜全摄)】</span></p> <p class="ql-block">我很理解这些老同志的心情,大家在戈壁滩奋战了几十个春秋,新疆的许多风景名胜区没去过,也没人感到过遗憾,可在核试验即将暂停之际,在即将离开这块热土之时,心中却怎么也放不下那片曾经同甘共苦的荒沙大漠。</p><p class="ql-block"> “郑勇,通知中物院、设计院和军科院的老同志,明天一早我们去空爆场区看看,一定要以前在那里执行过空爆任务的啊。太远了,人、车还是少去点好。再告诉警卫防化团的领导,让他们派两个兵,带上冲锋枪和半自动步枪,再带上一箱子弹。”我对郑勇吩咐道。</p><p class="ql-block">“是!那处长,谁陪您去呢?”郑勇问道。</p><p class="ql-block">“你愿意去吗?”</p><p class="ql-block">“那肯定啦。我爸妈就是马兰人,他们都没有参加过地下核试验,更何况去空爆场区呢?我参加了地下试验,他们都羡慕的要死呢。这次要是再到空爆场区看看,嗨嗨,那我在家里就成神仙啦。”</p><p class="ql-block">“你去准备一下,一块儿走。记着,带上一副远望镜和两枝信号枪,可别忘了带子弹噢。”</p><p class="ql-block">“好嘞!”他笑着跑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6年7月23日,出发往大气层核试验场的路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6年7月23日,往大气层核试验场区路上,途经当年的东大山哨所】</span></p> <p class="ql-block">7月23日一早,几个单位一共8辆车,载着多位年纪大都在花甲左右的老同志,往罗布泊方向出发了。基地王德芳副总工程师和座驾也在其中,警卫防化团政治处副主任周顺和宣传干事党少怀随行。</p><p class="ql-block">一路上颠颠簸簸,车经常被陷到沙土里,我们就用铁锹不断地挖。车上的汽油消耗地很快,担心回不了驻地,所以一路上车里都没有开空调。快到中午的时候,灼人的地表炽热随着滚滚沙尘涌进车里,又烤又呛人!</p><p class="ql-block">越往前走,场区特有的建筑物逐渐多了起来,不过都遭到了周边一些不法分子的洗劫和破坏,看着让人心酸。</p><p class="ql-block">到了720试验指挥部的驻地了。大家满面风尘地从车上跳下来,跑到了堆堆废墟前。这个说,这是我以前住过的房间。那个说,这是我原来工作过的地方……</p><p class="ql-block">刹那间,寂寥的戈壁一片欢声笑语。</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当年的大气层核试验指挥部,而今只有残垣断壁(王保民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当年的大气层核试验指挥部,而今只有残垣断壁(王保民摄)】</span></p> <p class="ql-block">与昔日相比,这里曾经是指挥千军万马的中枢,如今屋顶的杉杆全部被抽了去,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p><p class="ql-block">我疾步走到1985年撤场前住过的房间,那半地窖式土坯垒起的房子,早已是一片狼藉了,只有对门残存的半截墙上,还依稀可见我曾经亲手贴过的兵力部署图的痕迹……</p><p class="ql-block">再往周围看看——这里是多么的熟悉,但又是那么的陌生!</p><p class="ql-block">迎着漠风,我伫立了很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脑海里浮想联翩。10年过去了,久违了,场区!久违了,逝去的岁月!</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当年大气层试验指挥部,王保民工作和居住的半地窖房屋,从右首通道左拐绕过小砂丘即可到北侧工程处等单位工作和居住的小院(周顺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当年工作和居住的半地窖房屋前,左起:小李(通信员)、王相国、李松涛、王保民(周顺摄)】</span></p> <p class="ql-block">10年前的1985年9月上旬,我就在这间半地窖土坯房里向国防科工委一位首长汇报过工作。</p> <p class="ql-block">那时,国防科工委机关一行数十人来基地点验、检查、指导、验收工作。他们在基地分管行管与军务方面工作的首长和机关领导陪同下,也来到了大气层核试验场区。当时计划次年将遂行的空爆核试验正处在预先准备阶段,基地和机关主管试验工作的首长都未在场区,作战试验处也只有一个参谋在,那就是我。</p><p class="ql-block">那天,科工委带队的首长要听试验情况的汇报。我就在这不足10平方米的半地窖土坯房里,向坐的行军桌旁的首长汇报了试验工作的进展情况。首长听后很满意,之后我就陪同他们到部队视察。</p><p class="ql-block">从试验指挥部和主控站所在的720片区驶上通京路东行五六公里,就会经过671光学照相站。从这个工号的位置向东,一个不大的下坡后,就一马平川直达十一二公里处的空爆靶标,以致极远,极远,非常的通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大戈壁大军云集,军帐连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大气层核试验场区,广袤的大戈壁】</span></p> <p class="ql-block">站在671工号附近的通京路上举目远眺,广袤戈壁,大军云集,旌旗漫卷,千里连营。一顶顶原本军绿色的帐篷被太阳晒得褪了色,像一朵朵白色蘑菇盛开鼎立。</p><p class="ql-block">初秋的戈壁滩,仍然骄阳似火,气温有四十多度,地表温度则有六七十度。</p><p class="ql-block">场区没有一棵树,到处热浪滚滚,流火焰焰。星星点点的骆驼刺,也被炽热灸烤得灰头土脸,挺不起腰来。</p><p class="ql-block">下坡,一路前行,来到了108工号片区的帐篷方阵。108工号是大气层核试验的一个分控站,工程兵建筑第124团在场区的驻地就部署在这一片。它在通京路的北侧,距空爆靶标7公里。</p><p class="ql-block">这个团,原是工程兵建筑第54师的元老部队,在革命战争年代,起兵于山西平遥。伴随着中华民族历史的发展,历经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的洗礼,于1959年4月进驻核试验基地,并于1962年前往西藏,参加过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战果累累,功绩卓著。</p><p class="ql-block">部队从进驻基地以来,长年默默与戈壁、山洞打交道,工作自然环境极端恶劣,生活条件极其艰苦。他们在大气层核试验场,主要担负着试验的控制、测试、效应等工事和试验设施的构筑,以及机场的修筑和道路的铺设等等。像201、720主控站和所有的分控站点,遍布场区的地下测试工作站等;效应试验构筑物主要有,首长○号工事、飞机和舰艇洞库、堑壕,仿建的部分北京地铁、黄河隧道、南京长江大桥,以及导弹发射井和雷达、通信试验设施等。</p><p class="ql-block">54师第一任政委马苏政,在他的《八十回眸》一书中回忆写到:</p><p class="ql-block">“施工条件最差,困难最大的是工程兵建筑第124团,仅供水不足就严重影响施工。孔雀河流到罗布泊的水已盐碱化,水质不仅人不能饮用,搅拌混凝土也不能用,全得靠汽车长途运送用水。汽车状况又不好,经常抛锚。我在该团一个连队蹲点时,就遇到过拉水汽车没来,连队没法做饭。那天大家望眼欲穿盼汽车,直到太阳下山了,月亮升天了,也没见汽车的影子!只好饿着肚子坐在戈壁滩上口嚼白菜帮子(可以解渴)赏月,仰望天上吴刚,似饮月宫美酒。直等到第二天,赶修好的抛锚汽车方回连队——大家欢呼雀跃,毫无倦意地赶快卸水做饭,赶快吃饭上工。肩负神圣使命的指战员们,处在那激情的岁月,火红的年代,忍饥挨饿毫无怨言,多得是豪言壮语,铮铮誓言:我们可以误饭,工程不可以误期!”</p><p class="ql-block">每次试验都有不同的要求,都有新的施工任务,他们为我国的核武器试验事业立下了汗马功劳。</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当年,核试验基地开具的进入大气层核试验场通行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当年,核试验基地开具的进入大气层核试验场通行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1985年,在大气层核试验场,已做好被覆的102#工号门前】</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85年,在大气层核试验场测试工号门前】</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85年,在大气层核试验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85年,在大气层核试验场空爆投弹瞄准靶标处。身后的三角斗型设施为雷达的角反射器】</span></p> <p class="ql-block">时间已是下午5点钟了,但官兵们都还没有去工地上班。</p><p class="ql-block">“戈壁滩中午太热,野外施工又没有荫凉,为了保证战斗力,也为了提高工作效率,我们把作业时间做了调整。每天早上天一亮7点半钟上班,中午12点下班休息,到下午6点钟再上班,干到11点左右天黑收工。” 我做了解释。</p><p class="ql-block">首长到一个连队的伙房视察,芦苇把子搭起的临时操作间拾掇得井井有条,面板锅台刷洗得也很干净。 </p><p class="ql-block">“你们知道部队的卫生标准吗?看这苍蝇!”笼屉上、面板上和锅台上落了不少的苍蝇,首长当即批评道。</p><p class="ql-block">大家表情都很尴尬,124团在一线工作的参谋长谢建洲支支吾吾敷衍着。</p><p class="ql-block">我们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但是没有一点儿招!</p><p class="ql-block">也真奇怪,在试验场区,尤其是大气层试验场,苍蝇的生命力和繁殖力特别强。我在供电一连服役的那几年,体会尤深。一次试验从准备工作的前期算起,直到遂行完核爆任务,时间都要半年以上,有时还会更长一些。</p><p class="ql-block">每天,连队卫生员秦广耀都要给厕所喷洒“敌敌畏”农药,给厕所的粪便上掩盖石灰。但是四面透风的伙房和帐篷里,或者住的地窖里,到处都云集着背上沾满石灰的“白色”苍蝇。炒菜时,这些“飞机”都在锅的上方盘旋,结果被热气一熏,就纷纷“降落”到锅里。吃饭时,每人一盘菜里拣不出十多架“飞机残骸”反倒不正常了。</p><p class="ql-block">中午休息的时候,还有夜里加班白天睡觉的时候,大家都必须把帐篷和地窖所有透光的地方堵得严严实实,否则室内只要有一点儿光,它们就骚扰得你别想合眼。</p><p class="ql-block">就是在场区十一二月份的结冰期,只要是有人住的帐篷,那上半部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苍蝇,不管是赤橙黄绿哪种颜色的电灯线,都被它们围成了黑色。</p><p class="ql-block">特别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上厕所。场区所有的住所都十分简陋,用水也特别紧缺,各单位都是用的简易干厕。这种厕所一般选址在沙丘下或是蚀崖凹处搭建,四周仅用苇席一围,能避人就行。上面露天,里面靠席的两头各放着一大块的戈壁石,上面横肩着两根杉杆,再钉上几块木板就是蹲坑。不管风吹雨打,酷暑严寒,这里就是大家“卸包袱”放松自己的地方。</p><p class="ql-block">白天要是解大便,苍蝇就在你全身乱叮,两手忙不过来不说,身体上的某个部位根本无从下手哄撵。于是,那里就像是被多只蚂蚁在咬噬,特别的难受!所以,大家都拿出最大的忍耐力,“合理”选择解决自身矛盾的时间——天完全黑下来了,苍蝇睡觉后。要是遇到拉肚子那就厄运难逃!</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当年,核试验技术研究所开具的进入大气层核试验场通行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当年,核试验技术研究所开具的进入大气层核试验场通行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大气层核试验场区的气象大沟(也称跃进庄),当年是核试验技术研究所参试人员驻地。砂梁下方是供电一连驻地,住的全部是地窖,一直使用到1986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大气层试验场区,昔日的供电一连长期驻地。身后地面灰黑色处即为当年沥青铺的篮球场,球场四周地面凹陷处即为住人地窖的入口。厕所则要绕过身后右侧的小山包】</span></p> <p class="ql-block">“你们真够可以的,这铁锹和扫地的笤帚能干这个用吗?”首长又拿起炒菜的“锅铲”和清扫案板的“炊帚”责问道。</p><p class="ql-block"> “首长,这都是新的启用的,一个锅要炒一百多号人吃的菜,这些东西都是干净的。”谢建洲连忙解释。</p><p class="ql-block">“那照你这么说,新的痰盂可以用来盛菜装饭吗?”</p><p class="ql-block">我们面面相觑,无言以答。</p><p class="ql-block">部队住的帐篷一半深埋地下,钻进去犹如进了烘干房,干燥闷热的让人连呼吸都困难。</p><p class="ql-block">帐篷内的摆设非常简单,除了几张排列整齐的铁片床之外就是一张桌子,桌面上放了一些洗漱工具。每张床上都搭了一床拖到地面的棉被,铺面上则光光的没有任何东西。</p><p class="ql-block">首长随手揭起了被子,只见床下挖了个坑,里面放着块床铺大小的木板,上面铺着床单,放着枕头。他感到奇怪。</p><p class="ql-block">“首长,这里天气燥热,中午根本没法睡觉。大家想了个土办法,就是在下面的床板下,倒进去洗漱用过的污水,这样就会有些潮气。最上面搭上床棉被,再加上帐篷,就形成了两个隔热层,等于大帐篷里面罩了个“小帐篷”,中午钻到床下去还是能休息一会儿的。”我连忙汇报。</p><p class="ql-block">首长面孔严峻了起来。他回头看了看周围战士们一张张黑瘦刚毅的脸庞,拍了拍一个个的肩膀。战士们身上的军装背后此时已被汗水浸透,可以看到军装由于缺水不能洗涤,而拓印了层层的白色汗渍。</p><p class="ql-block">首长又握了握那一双双骨节粗大、血脉喷涌、长满老茧、又同年龄极不相称的大手,再也没有说一句话。</p><p class="ql-block">我想,这位曾经转战南北老兵的心里肯定不是滋味,因为就是习惯了这种生活的我,此时心里都有一种强烈的难以抑制的感动——</p><p class="ql-block">这张张面孔是真正男子汉的棱角,这件件军衣包裹的是真正的军人躯干,这拳拳老茧是真正移山填海的巨掌! </p><p class="ql-block">不经风雨,难见彩虹。不长期在戈壁生活,很难体验到大漠的辛酸和苦难。</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1996年7月23日,中国大气层核试验指挥部遗址。右起:周顺1、王保民3、小崔4、鲁华玉5、史立潮7(场区救护所所长)、李伯松8、王德文9、郑勇10、王德芳11、党少怀12、何耀国13;左起:王相国1、小李2、李松涛3、杜聪5、郑新平6、罗元璞9、杨岳欣11】</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6年7月23日,中国大气层核试验指挥部遗址。左起:王保民、王德芳、何耀国】</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中国大气层核试验指挥部遗址。左起:王保民、通信员小李、王相国、周顺】</span></p> <p class="ql-block">在大气层核试验指挥部遗址,大家照了张合影像,之后我又带领着来到了我国第一次原子弹爆炸的地点。</p><p class="ql-block">1964年10月16日,托起东方第一声春雷的核试验铁塔,当年虽然上半部被核爆炸的光和热熔化了,但下部未熔化的部分被冲击波摧倒在地之后,扭曲着给戈壁长天画上了一条美丽的弧,曾经是场区一道最亮丽的风景线,也是中华民族的一座丰碑。</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未遭到不法分子破坏时的中国首次核试验爆心遗址】</span></p> <p class="ql-block">军旅作家彭继超大校曾在1982年,颂歌一首《倒下的铁塔》,发表于国防科工委《远望》杂志1983年第一期:</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远望,像一具恐龙的骨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近看,挂一身斑驳的锈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你默默地躺在这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铺着石砾,蒙着尘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当年,你曾昂然挺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抗十级大风,迎漫天黄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托起红旗,托起太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托起惊天动地的爆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你用身躯化为气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点燃了最亮的火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当滚滚的雷鸣震撼戈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你却在胜利的欢呼中倒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论功劳,你可以得一百个金质奖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却甘愿埋身戈壁、任风沙抽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是科技战士的心血铸成了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你的风格才这样伟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千百年后的子孙看到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会像我们看到秦砖汉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他们会为毛泽东时代的祖先自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中国最早驾驭了原子能的烈马!</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未遭到不法分子破坏时的中国首次核试验爆心遗址(王保民摄)】</span></p> <p class="ql-block">以前我曾多次到这里抚摸过铁塔的残骸,仔细寻找过地面砂粒中,那被核火炼成的一颗一颗晶莹闪亮的玻璃结晶……</p><p class="ql-block">可眼前,四周寥廓空荡,一切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是被潜入场区的不法分子,作为废铁盗割肢解偷走了。</p><p class="ql-block">烈日的暴晒下,地面上泛出了一层厚厚的碱,满目白茫茫一片,漠风阵阵,一片苍凉。</p><p class="ql-block">这片天地,这方热地,曾经有我的激情、惆怅、欢笑和苦涩,我两眼发热,泪溢眼眶……</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6年7月23日,遭劫后的中国首次核试验爆心遗址,其纪念碑还是1986年所立的】</span></p> <p class="ql-block">一尊高有一米二左右,麻灰色的花岗岩碑石孤零零地矗立在大荒原上,正面镌刻着张爱萍将军苍劲雄浑的题词:“中国首次核试验爆心”。</p><p class="ql-block">背面镌刻的诗词也是游龙惊凤:</p><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255, 138, 0);">春雷</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东风起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壮志千军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苦斗百年今复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矢志英雄伏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霞光喷射云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腾起万丈长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春雷震惊寰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55, 138, 0);">人间天上欢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1996年7月23日,中国首次核试验爆心纪念碑的背面。王保民和战友党少怀(右)】</span></p> <p class="ql-block">抚碑,我心情激动,思绪滚滚……</p><p class="ql-block">这尊碑是1986年,我带着一辆卡车,从乌鲁木齐市河滩路上,一家不大的雕刻厂冒雨拉回来的。雕刻师是一位中年女师傅,她曾在雕刻之前对我说:“你们这个东西是草书,不好刻。”</p><p class="ql-block">“不好刻?可意义大,您知道您刻的是什么吗?名扬千古!子孙后代都可以看到,您可是流芳百世啦。到那时,后人知道是师傅您刻的,不知道该怎样缅怀您呢?哈哈,伟大吧?师傅,咱说归说,您可一定要拿出您最好的功力来刻。刻好后,请您再涂上金粉。”我笑着道。</p><p class="ql-block">眼前还是这尊碑,10年风霜雨雪的剥蚀,金粉早已脱落,左下方表面也被盐碱蚀掉了一块。昔日的辉煌,已成了历史,风烟与岁月将长伴予它……</p><p class="ql-block">大气层试验场有纪念意义的地方很多。1986年3月下旬,在组织大气层核试验场撤收时,作战试验处李荣业副处长带着我搞了个建碑方案,内容涉及几十个工作点、站。</p><p class="ql-block">4月10日,基地办公会议确定只建立4尊。另外3尊分别是“中国大气层核试验指挥部遗址”纪念碑、 “中国空投核试验瞄准靶标” 纪念碑和“中国大气层核试验大当量主控站” 纪念碑。</p><p class="ql-block">尽管其它地方没能建碑纪念,但那份方案的底稿我还保存着——丰碑早已在我们心中耸立!</p><p class="ql-block">后来,国家把眼前这尊珍贵的“中国首次核试验爆心”原始纪念碑,迁移到了北京,陈列在中国军事博物馆里,现场又由基地树起了一块复制品。</p><p class="ql-block">以后,无论岁月怎样流逝,不管世事如何变化,北京和戈壁的纪念碑,都将时时告诫人们——</p><p class="ql-block"><b>要永远记住那个年代!</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中国首次核试验爆心遗址。王保民与杨岳欣(右,中物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中国首次核试验爆心遗址。王保民与冯建农(右,中物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中国首次核试验爆心遗址。王保民与何耀国】</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中国首次核试验爆心遗址。王保民与李松涛】</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身后即为昔日空爆试验的飞机投弹靶标处,已树碑。后面的跑步者即是王德文教授(党少怀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1996年7月23日,大气层核试验场区。左起:李松涛、王保民、王德文、王德芳、鲁华玉、周顺(党少怀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6年7月23日,中国大气层核试验场区,王保民和战友周顺(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王保民在大气层核试验场遭到破坏的720主控站顶部】</span></p> <p class="ql-block">在炽热和风沙中,大家吃了点干粮后,就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大气层试验场。</p><p class="ql-block">别了,七号场区!</p><p class="ql-block">别了,我曾经的战场!</p><p class="ql-block">一路上浮想联翩。爆心,108、720,跃进庄,黄羊沟、201……大气层核试验场,我还能再来吗?!</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6年7月23日,大气层核试验场区】</span></p> <p class="ql-block">返程行至到戈壁滩一片开阔地,远方有座小沙丘,我让车队停了下来。</p><p class="ql-block">“杨部长、王教授,身体还好吧?”我向中物院科技部杨岳欣部长和军事医学科学院的王德文教授两位老同志问道。</p><p class="ql-block">“还好,还好。”</p><p class="ql-block">“那我们休息一下,放松放松。怎么样,打几发吧?”</p><p class="ql-block">“你还带枪啦?”</p><p class="ql-block">“哈哈,军人出门哪能不带枪呢?”</p><p class="ql-block">大家劈哩哗拉一阵射击,不一会儿,一箱子大枪子弹和十来盒手枪、信号枪子弹就全干光了,大家好像还意犹未尽。</p><p class="ql-block">我也一样,每当听到枪弹射击爆炸声,闻到醇正的火药味,我都有种激动。每当用枪击中野兔、山鸡、野鸽和其它什么小动物,总有那么一种快感。</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1996年7月23日,中国大气层核试验场区。右起:王保民、杜聪、罗元璞、驾驶员、杨岳欣】</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6年7月23日,中国大气层核试验场区。左起:杨岳欣、杜聪、李松涛、王相国、通信员小李、冯建农、党少怀、王保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6年7月23日,中国大气层核试验场区。左起:杜聪、党少怀、冯建农、王保民】</span></p> <p class="ql-block">天黑时,车队开始进山。一路蜿蜒,但还未到东大山哨所,一辆车就抛锚了,紧接着我乘坐的那辆也出了故障。</p><p class="ql-block">我让周顺和郑勇带着其它6辆车先走,自己和两个驾驶员,还有李松涛留了下来。</p><p class="ql-block">采取了加固措施后,我那辆车勉强可以开了。我要司机王相国,先开去东大山哨所,给指挥部打个电话。我带着李松涛,随那辆抛锚的车和驾驶员,席地而坐等待救援。</p><p class="ql-block">一轮弯月高高悬挂天空,天际上没有一丝云彩,碧空如洗。皎洁的银辉,洒满了群山和山道,山坳里的阴暗处和一棵棵灌木黑黝黝的深邃而朦胧。耳畔听不到一丝声响,世界静悄悄的一派静谧和安祥,只有微风在轻轻地吹拂,使人感觉十分的惬意。</p><p class="ql-block">我没有说话,大家也不好说什么,都席地缄默地坐在道路中央。我燃起了一支烟,任思绪随着烟波,随着微风,绕过路边的小草和灌木,飘过山路,飞上山岗,融入袤袤无垠的太空……</p><p class="ql-block">在戈壁大漠这么多年,怎么没有发现它的月夜竟是如此的美呢?……</p> <p class="ql-block">夜里12点左右,赵副参谋长的专车和驾驶员来了,拖起我们的车往前行。行了不到半个小时也坏了。好在带来了手电,经过近1小时的检修,车勉强可以走了。</p><p class="ql-block">凌晨4点40分,我们终于到了东大山哨所。</p><p class="ql-block">我打电话给指挥部,林明参谋告我说,基地赵副参谋长和处里的参谋都没睡觉,正等着我们的消息呢。</p><p class="ql-block">我要他立即带辆卡车和吊车赶到哨所来。</p><p class="ql-block">清晨9点多钟,终于返回到了指挥部。</p><p class="ql-block">“王保民,你小子真行,那里那么远,路又不好走,带了这么一把年纪的专家和领导,杨部长才出院几天啊,你可真够胆大的!他们要是出了事,看我找你算账!”陈世亮参谋长见到我严厉地斥责道。</p><p class="ql-block">尽管受到了批评,但我还是感到欣慰,总算圆了这么多老同志的梦,总算了了他们十多年的夙愿!</p><p class="ql-block">看看这一天的所见所闻,重温我国政府6月8日发表的声明,我更感到肩上的责任重大,更感到圜社稷之脉络、系华夏之精神的伟烈。</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地下核试验场区】</span></p> <p class="ql-block">1996年,对生活在大漠深处的基地官兵来说,是终生难忘的一年。平常的生活被简化了,日出日落,五光十色都被浓缩成滴滴汗水洒在工地上;丰富的情感被抽象了,不分昼夜,喜怒哀乐都被聚焦在枯燥乏味的数据上。</p><p class="ql-block">大家使用最多的词汇是“加班”,连续24小时加班,连续48小时加班,连续96小时加班……</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6年7月初,全国政协副主席、国防科工委科技委主任、两院院士朱光亚在核试验指挥部听取试验工作进展情况的汇报,左为王保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北山平洞试验主坑道。左起:梅跃寒、王保民、史忠诚、李松涛】</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6年7月25日,核试验前进指挥所完成引爆、引控和测试系统全场联试。王保民和战友蔡洙虎(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1996年7月25日,核试验前进指挥所完成引爆、引控和测试系统全场联试。左起:王保民、彭先觉(中物院科技委主任)、薛本澄(中物院副总工程师)、周汝炎(中物院党委副书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核试验实施前清场行动。左起:陈正清(基地政治部保卫处干事)、王保民、刘冬、驾驶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核试验实施前清场行动——甘草湖片区。左起:王保民、刘冬、驾驶员、陈正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核试验实施前清场行动。后排左起:何平(124团副团长兼总工程师)、警卫团排长、王保民、万家刚(基地司令部工程处处长)、王育光、黄新忠(工程处参谋)(马海运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核试验实施前清场行动。王保民和战友何平(左)、万家刚(右)(马海运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核试验实施前清场行动。王保民和战友王育光(左)、马海运(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核试验实施前清场行动。左起:黄新忠、马海运、王保民、王育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核试验实施前清场行动。左起:黄新忠、马海运、王保民、王育光】</span></p> <p class="ql-block">奋斗伴随着牺牲,辉煌来自于奉献,但我们也需要理解,需要支持。</p><p class="ql-block">“司令,这次试验可能是咱们国家最后的一次核试验啦,基地的许多军官、职员、军工,在马兰工作十来年,甚至是几十年了,还没有机会进场区看看核爆炸的宏观景象,说起来也挺亏的。我看是不是最后的这次试验,组织他们来场区观摩一下?要不,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都是永远的遗憾。”7月20来号,我向试验指挥长马国惠司令员提出了建议。</p><p class="ql-block">首长同意了我的提议,我们就在主参观场附近另辟了一个参观场。经过统计审查,由试验指挥部后勤组战勤处赵卫民处长牵头负责,具体组织实施。</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核试验指挥长、基地司令员马国惠与作战试验处处长王保民在试验指挥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平洞核试验现场,全屏蔽测试车群(王保民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平洞核试验现场,测试车群(王保民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组织平洞核试验成果抢收综合演练。左起:朱新生、马遂顺(时任基地政治部主任,后任基地政委)、王保民、林明】</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平洞核试验成果抢收综合演练(王保民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平洞核试验成果抢收综合演练(王保民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核试验前进指挥所,进入指挥调度工作岗位。王保民和战友王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核试验前进指挥所,进入指挥调度工作岗位。王保民和战友郑勇】</span></p> <p class="ql-block">1996年7月29日,我们终于迎来了翘首企盼的历史时刻——9:49,20世纪我国最后一次大规模传统方式核试验,最终按国家的命令,比原计划提前了十多天,在世界东方这块古老而神圣的大地上爆响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128, 128, 128);">【时光永驻——1996年7月29日,组织我国最后一次核试验。图为前进指挥所,前排为王保民;身后排左起:沈荣骏(国防科工委副主任,工程院院士)、李继耐(时任国防科工委政委,后任中央军委委员、总政治部主任)、丁衡高(国防科工委主任、工程院院士)、马国惠(试验指挥长、基地司令员,后任总装备部后勤部部长)、李元正(国防科工委参谋长、全国人大常委);最后一排左二为基地总工程师林俊徳院士】</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我国最后一次核试验进入前进指挥所工作证件】</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我国最后一次核试验进入前进指挥所工作证件的背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6年7月29日,核爆后成果抢收各个梯队相继出发】</span></p> <p class="ql-block">沉闷的爆炸声震颤了耳鼓,波浪式的地震波好像在全身传递,我和坐在身旁担任总调度的郑勇紧紧地拥抱。我的心、我的双眼被激情,被激动,被亢奋淹没了……</p><p class="ql-block">撤离前进指挥所的路上,从车窗回眸北山,那英雄的山脉经过核爆炸的又一次洗礼,山体被滚石跌落出道道新的历史痕迹……</p><p class="ql-block">124团核爆前已撤出场区,留下了座座空置的半地下式营房和依然鲜红的标语誓言。它们在默默地陪伴着逶迤连绵的山脉,陪伴着北山上空翱翔的苍鹰,陪伴着北山脚下顽强生长的麻黄草、骆驼刺、红柳……</p><p class="ql-block">那里的一切将复归过去的平静,唯有我们在北山刻下的印记,将永远永远牵动、弹拨着我的心弦!</p><p class="ql-block">北山渐行渐远,营盘渐行渐远,车后的尘烟渐渐掩没了一切……</p><p class="ql-block">那天,全世界都在聆听:“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郑重宣布:从1996年7月30日起中国开始暂停核试验。……中国现已建立起一支精干、有效的核自卫力量。”</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6年7月29日,王保民和战友蔡洙虎在我国最后一次试验核爆后的北山现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6年7月29日,王保民和战友何儒新在我国最后一次试验核爆后的北山现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6年7月29日,王保民和战友杨晓辉(右)、沈小元(左)在我国最后一次试验核爆后的北山现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1996年7月29日,我国最后一次试验核爆后的北山现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6年7月29日,郑勇在我国最后一次试验核爆后的北山现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1996年7月29日,我国最后一次核试验指挥部会议合影。前排左起:彭先觉、陈世亮、张寿齐、林俊德、周汝炎、云维春、胡仁宇、马国惠、唐惠龙、范如玉、薛本澄、周清波、杨岳欣、王德芳、王德文;后排左起:王保民、赵卫民、朱新生、廖新志、赵黎、邱爱慈、陈远华、罗元璞、曲雅发、?、李真富、马遂顺、陈雨生、邢义华、武振有、陈国清、鲁华玉、王洪、刘得成、朱双华、殷坤能、汪成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1996年7月29日,我国最后一次核试验指挥部会议。右起:林明、赵家华、王保民、赵卫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6年7月29日,王保民和战友梁启付】</span></p> <p class="ql-block">那晚,作战试验处所有的战友都心潮澎湃。在庆贺胜利的聚餐上,我斟满了一杯酒,双手捧到郑勇面前:“兄弟,为了这次试验,你受委曲了,辛苦!唉,我们搞试验容易吗?”我有点动情。</p><p class="ql-block">“真难!”他也双手举杯低沉地回答。</p><p class="ql-block">“来,我敬你一杯,老哥感谢你!”</p><p class="ql-block">“首长,谢谢您,我也敬您!”这个一米八个头的汉子眼里噙满了泪水,声音哽咽。</p><p class="ql-block">碰杯,一饮而尽,五粮液有点甜,也有点涩。</p><p class="ql-block">在场的所有人端起酒杯的时候,眼里全都噙着泪花,不管会不会喝,都碰杯仰脖喝下了那醇香甘洌、回味悠长的“胜利酒”。有不少人不知是让胜利的喜悦,还是被心中翻腾的复杂情感,浸泡得竟酩酊大醉,人生难得几回醉呢?……</p><p class="ql-block">这个令人遐思、令人心驰、令人沉醉、令人情痴神迷,也令人诅咒的核试验事业!</p> <p class="ql-block">国家最后一次核试验成功了,大家都很高兴。可技术部勤务营测绘连连长党兴林晚上告诉我的一件事,让我难过了好一阵子。</p><p class="ql-block">他说:“晚上连队的庆功宴上,在给同志们祝酒时,我发现张文友不见了。找了半天,最后在院外的那栋破房子里找到了他。你猜他在那里干啥?他在哭,一个七尺男儿在痛哭。原来他刚满两个月的孩子得了重病,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夭折了。接到儿子病危的电报,后来又接到儿子病死的电话,他硬是没有吭一声。现在任务执行完了,他一个人跑到那里去哭。我埋怨他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哭着说:‘管道安装时间要求这么紧,正是用人的时候,我能离开吗?说了怕分散你们的精力,更怕说了你赶我回家。唉,这个张文友啊。”平洞试验,围绕爆室,呈辐射状的各个测试廊道,也是要建立光轴,也要精确对心,也要安装引光管道。就好像竖井试验时,测试刚架上的各个引光管道如同是束在一起的筷子,而平洞试验,测试引光管道则是散开的一束筷子,都对着爆心呈辐射状平铺在各个测试廊道。这些管道的对心都由技术部测绘连承担。</p><p class="ql-block">“唉!谁让我们是革命军人,谁让我们是人民子弟兵,谁让我们是马兰人呢?”我是在说给党兴林听,也是在说给我自己。</p><p class="ql-block">祖国,我们是你最忠诚的战士!</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王保民和战友戴震(右)、党兴林(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地下核试验场鸽子沟。左起:丁浩然、张黎平、夏尚春、王保民、张文友、刘绍镛、张教授丈夫、张富余、张教授(解放军洛阳外国语学院)】</span></p> <p class="ql-block">这样的经历,这样的坎坷,这样理不清剪不断的纷纭情丝,在二十多万核试验创业者中太普遍、太平常了。</p><p class="ql-block">我敢说,参加核试验的每一个人,都有一部镌刻着怆痛、祈盼、欢欣和苦衷的巨著。</p><p class="ql-block">核试验场区的每一棵草木,都凝结着创业者的血汘、肝胆和铮铮铁骨。大戈壁的每块砂石,都是一尊丰碑!</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6年7月29日,一级作家彭继超大校在我国最后一次核试验现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6年7月29日,作家彭继超在我国最后一次核试验现场采访基地副总工程师周清波】</span></p> <p class="ql-block">核加速试验三年,也是多泪的三年。</p><p class="ql-block">1996年7月29日我国最后一次核试验完美收官后,提起参试人员的苦乐悲欢,试验指挥长、基地司令员马国惠将军在接受作家彭继超的采访时竟泪流满面,泣不成声。</p><p class="ql-block">马司令曾被誉为“头顶氢弹睡觉的人”、“与氢弹共眠的人”,在1966年的氢弹原理试验中,他作为一名年轻的技术人员,负责测量激光项目的调试工作,在托举氢弹的百米铁塔上连续工作了二十多天。有一天夜里为了调光路,他冒着大风在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情况下,到一百多米高的铁塔顶部、安放核试验装置房间的外面爬了2米多高,把那个遮挡视线的窗子卸了下来。</p><p class="ql-block">现在,是什么使这位把生死都能置之度外的铮铮铁汉如此动情呢?</p><p class="ql-block">马司令擦着泪说:“作为基地司令员,我也说不清这几年我们的参试人员有多少人的父母去世没能见上最后一面,有多少人的孩子出生没能守在身边,有多少人的亲人有病没能亲自照顾,现在我们试验成功了,可是大家在情感上的这些牺牲和缺憾却永远无法报答,也无法补偿了。作为司令员,我从内心感谢他们,感谢那些同样为我们的成功做出了奉献的亲属和孩子们……”说着,眼泪又一次涌满了他的眼眶。</p><p class="ql-block">大漠也要洗涤,也要滋润;苍天也会感动,也会垂泪。苍天有情,大漠有情,核试验人有情,核试验人和他们身后的亲人,把几十年积蓄的情感全部倾注在戈壁上,倾注在大漠中……</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核试验指挥长、中国核试验基地司令员马国惠将军】</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王保民】</span></p> <p class="ql-block">特殊的事业,军人的职业,神圣的使命,使大家在生活中失去了许多,舍弃了许多。</p><p class="ql-block">奋斗和创造,成功和进取,大家在奉献的过程中收获着智慧,收获着欣慰,也体味着常人难以感受到的幸福、满足和苦涩。</p><p class="ql-block">我一直铭记和钟爱在场区矗立的一副横批为“忠孝难两全”的楹联,并且常驻足朝觐:</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举杯邀月,恕儿郎无情无义无孝</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献身大漠,为祖国尽职尽责尽忠</b></p><p class="ql-block">它高度概括和深刻地道出了我的心里话一一从狭义上看,我们这些人,作为父母的儿子,不是个好儿子。作为妻子的丈夫,不是个好丈夫。作为孩子的父亲,不是个好父亲。但从广义上讲,我国政府1996年7月29日的庄严声明做了最激动人心的回答:“中国人民解放军指战员,以及所有从事国防建设的工作人员,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发扬自力更生、奋发图强的精神,艰苦奋斗,为研制和发展我国核武器,建立了不朽的历史功勋,大长了中华民族的志气,增强了中国保卫和平的实力。中国政府和人民向他们表示亲切的慰问和崇高的敬意!”</p><p class="ql-block">遂行国家既定核试验加速计划的三年过去了,禁核试条约缔结了,一个时代结束了,我们胜利了!</p><p class="ql-block">蘑菇云已经消散,雷霆已经远去,核试验场区昔日的喧嚣,已经被封存在戈壁大漠的深处,留下的只有辉煌和遐想…</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1996年9月10日,联合国大会通过《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条约规定:所有缔约国承诺不进行任何核武器试验爆炸或任何其他核爆炸,并承诺不导致、鼓励或以任何方式参与任何核试验爆炸。9月24日,《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向各国开放签署,中国、法国、俄罗斯、美国和英国率先在条约上签字。国务院副总理兼外交部长钱其琛代表中国于当日在条约上签字。这是国际社会向最终销毁核武器迈出的重要一步。新华社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6年9月24日,美国总统克林顿在联合国签署《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我国战略导弹在天安门前接受检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6年10月1日,核试验基地举行了盛大的阅兵式和分列式。图为作战试验处部分战友参加司令部方队的阅兵式和分列式结束后,与首长们合影。后排左起:基地副参谋长陈国清、后勤部副部长王建中、副总工程师王德芳、政委云维春、司令员马国惠、副政委韩效平、副参谋长赵黎;前排左起:赵联明、王伟峰、张治平、赵家华、张喜兵、周生宏、郑勇】</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我国政府在第50屇联合国大会签署《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之后,召开了最后一次核试验总结会议。第一排左起:1任益民,4吕敏,5朱增泉,6于敏,7程开甲,9陈能宽,12沈荣骏,13李继耐,14曹刚川,15刘华清,16宋健,17朱光亚,20李元正,25胡思得,26马国惠,27钱绍钧,28胡仁宇;第二排左起:1康力新,2郑时运,3唐有功,4李真富,5赵黎,6陈达,7常永富,7陈雨生,8王奎禄,9陆兆达,10陈世亮,11叶立润,12乔登江,13杨裕生,14王德芳,15林俊德,16范如玉,19蒋来根,24傅依备,26徐志磊,29唐惠龙,30薛本澄,33彭先觉,35朱建士,36武振有,40孙颖;第三排左起:1邱学臣,9王保民,10黄水潮,12李殿海,14刘玉君,15刘晶儒,16韩学安,17程继申,18张利兴,19邢义华,23李国政,37王剑云;第四排左起:1李景,2刘学军,5张喜华,6邢雯霏,7黄龙生,8姜本和,10李孝兰,11邱爱慈,12唐润棣,13李源春,15彭常贤,16王洪,23唐正元;第五排左起:1刘参谋,3程漱玉,4曹锦云,5常承正,17龚建成,18欧阳小平,30罗元璞,44曲雅发;第六排左起:1蔡洙虎,35朱彦山;第七排左起:2何建国,3张喜兵,5韦高泉,12黑东岭,15李钢,19马宏滨,24杨建国。(由于年代久远,照片上有的战友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名字来,见谅)】</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7年1月,北京。我国最后一次核试验总结会议,程开甲与王保民】</span></p> <p class="ql-block">【1997年1月,北京。我国最后一次核试验总结会议,吕敏与王保民】</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王保民在我国最后一次核试验总结会议上,左后为黄龙生,右后为周生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7年1月,北京。我国最后一次核试验总结会议用餐,左起:赵黎、王保民、程开甲】</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6年12月18日,中央军委副主席张万年与第二十一试验训练基地立功受奖人员合影。第三排右9为王保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6年12月18日,王保民和战友秦宪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6年12月18日,王保民和战友胡祖臣】</span></p> <p class="ql-block">1998年,郑勇参谋被安排转业了。</p><p class="ql-block">他在回去联系工作之前,专门来向我告别。我问他回去找工作有没有把握,他说他是在马兰出生长大,不够进祖籍山东聊城的条件,先回去托人帮帮忙,走一步算一步。</p><p class="ql-block">在技术部,我专门设宴为他饯行。当举起酒杯的刹那间,这个刚满30岁,身高一米八三、孔武伟岸的山东好汉,失声哭了起来。他呜咽地说起了核试验现场的风风雨雨,我也止不住地湿了眼窝,酸了心膈。</p><p class="ql-block">军人自古重别离,只有把自己的荣辱,系于宏伟壮丽事业的人,才会有这样一种对核试验的感情。也只有在大戈壁患难与共中结下的战友情谊,才能走到天涯海角永远也不会淡化!</p><p class="ql-block">我衷心地祝愿他心想事成,能找到一份好点儿的工作。</p><p class="ql-block">酒斟满,泪挂腮,战友惜别情于怀,就此归家去,何时能复来?</p><p class="ql-block">兄弟,再见,一路珍重……</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岁月留痕,往事成酒。郑勇被安排转业地方工作,1998年3月战友们相聚。左起:张喜兵、朱新生、郑勇、王保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1998年8月19日,为郑勇(右)饯行: 浊酒一杯,情深意长,战友珍重,期待再相逢】</span></p> <p class="ql-block">岁月如诗,如歌,回首往事,那饱含着泪水的笑,那夹杂着痛苦的欢乐,那激战过后的思考,那冷静下来的沉吟,那风,那雪,那沙,那石,那一切的一切,都像醇酒一样醉人,总使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人生苦短,一个人一生中很难得干几件大事,但能够将自己的一生,系于一项伟大壮丽的事业,并为之心悸,为之流泪,为之开怀畅饮,为之仰天浩歌,则是无比幸福的,并且永以为豪。</p><p class="ql-block">我们这些人,无愧于国家,无愧于家庭,无愧于自己的人生:我们用青春,用汗水,用热血,为祖国也为自己,在那遥远的荒漠中画了一个完美的圆,今生无憾!</p><p class="ql-block">自然界的法则就是优胜劣汰,一旦你抗争过来,一种固有的军人特性,便从此依附在你身上,在给你胜利,给你荣耀的同时,也赋予了你不死的灵魂。</p><p class="ql-block">精神,可以穿越时代的云烟,日久弥新;情感,可以历经时代的风雨,更臻醇厚。</p><p class="ql-block">我想,这种刻骨铭心的,既苦涩又甘甜的千年不了之情,这种忠诚、坚毅和无私的军人特质,必将激励和伴随参加过核试验的每个人的一生!</p><p class="ql-block"><b>难忘的中国核三年</b></p><p class="ql-block"><b>难舍的核试验事业……</b></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5px;">【王保民】</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待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今天,2022年7月29日是我国最后一次核试验26周年纪念日。凌晨两点多钟《美篇》平台通知:</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你的文章《往事(41)》中,部分图片含不适宜展示内容,已隐藏。请查看相关规定,感谢你的理解与支持。</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唉……😂😂😂</b></p>
海漠

往 事(41)

2021-09-10 阅读1613

1996年,在核试验历史上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

为了顺应全球禁止核试验的形势,为了支持和促进世界《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的签署,也为了中国真正建立起一支有效有限的核自卫力量,自1993年下半年国家实施的核加速三年计划进入了最关键的一年。

春节刚过,正月初七下午,作战试验处在基地作战会议室开会,我做了进场执行任务的动员。地下核试验由于受其方式制约,前些年试验次数频度一般是两年进行一次,至多是三年进行两次。可加速核试验计划的三年时间里,却安排了7次核试验,而且仪器设备、技术力量和兵力都是按以前的试验频度配置的。加之快签署禁核试条约了,以及所需的加工周期,不可能再增添新的仪器设备。综合分析各种因素,大家深刻地认识到: 1996年的任务更加繁重,时限要求更为严苛,设备老化,技术力量和兵力紧张,形势十分严峻,压力也更大。

晚上,全处同志在一起聚餐,歃酒盟心: 一定要精心组织,精心指挥,誓保三次核试验任务圆满完成!

大家群情激昂,士气高涨。

正月初八,我带领大部分人员进驻了试验场区。新疆还处在严冬时节,滴水成冰。

【1996年初,地下核试验场区。作战试验处部分战友合影,左起:王伟峰、梁启付、王保民、张治平、林明。身后两层小楼即是核试验指挥部】

【1996年初,王保民与战友梁启付,身后远山即是“伟人山”——南山平洞核试验场】

1996年上半年的竖井方式核试验任务,其工程施工部分由基地技术一团承担,这个团是竖井核试验工程施工的攻坚部队。主要任务为竖井井筒的钻进、建井,下井试验装置和测试系统设备的整体吊装下放,以及井筒回填堵塞。

组建十几年来,全团指战员长年奋战和生活在竖井核试验场区,在坚硬的花岗岩、砂岩中钻出了一个又一个的400米、600米、1000米……超大直径的试验用井,他们真正是在为核武器“筑巢”。

【王保民和技术一团团长刁显光(右)在竖井核试验现场】

技术一团团长刁显光后来回忆道:

从1993年下半年开始,核加速的历史重任又一次落在了我们的肩上。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也是全团的荣幸,更是严峻的考验。如果说,我们在创建时期曾走过一段艰难辉煌的路程,那么在这后几年核试验任务中,我们又一次谱写了灿烂辉煌的篇章:完成了数次竖井核试验任务,其工程量相当于1993年以前十几年的总和。

几年试验任务期间,全团官兵感到天天像在打仗,一仗比一仗难打,一仗比一仗紧张。

1993年11月,尖刀营提前完成了原定的钻井任务,部队刚刚拆除设备,搬回马兰,还没顾得上休息,上级突然来了指示,试验须要增加井深。一声令下,全营官兵不顾撤场的疲劳,立即再次奔赴场区,冒着零下二十多度的严寒,重新安装调试设备,在冰天雪地里奋战了一个多月,硬是啃下了追加的几十米任务的硬骨头,为试验任务创造了有利条件,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1995年7月,一次试验任务迫在眉睫,急需一千多立方沙石备料,限20天完成。二营接受任务后,从营长、中队长到士兵,四十余人冒着三伏天的酷暑,在戈壁滩上支起一张张筛子,身上脱得只剩下一条短裤。背上晒得透红,活生生地脱了一层皮。手上全是老茧,甚至大腿上也磨出了硬茧。有三分之二的同志,手上磨起了血泡,血泡破了又起,起了又破。7月底的一天,一场暴雨袭来,洪水肆虐,几个小时就将官兵们十多天筛出来的一千多立方沙石料,连同筛子冲得一干二净。当天,全营官兵谁也没有吃饭,将泪水全咽在了肚子里,个个手在大腿上一砸:干!

从第二天起,每天苦战十多个小时,一鼓作气,又筛出了原定的一千多立方沙石料。

由于核试验任务的型号不断改进,对试验工程的要求越来越高,竖井回填使用的砂石,要求极为严格,砂石的形状、大小,以及含土量都有严格的比例。一次工程技术人员检查井口已经筛好拉来的砂石,含土量有点偏高。一些人认为稍微有点偏高无碍大局,何况这是几十名官兵一夏天的辛劳和血汗,但团里一声令下:返工!

几十张铁锹挥了起来。井口场地小,戈壁风沙大,官兵们几锹扬下来尘土满面,个个成了“兵马俑”。经过十几天的苦战,砂石重新筛了一遍,达到了规定的标准。

经统计,这几年,全团官兵筛沙石就磨秃铁锹二千多把,磨破钢筛一千多张。

任务一个接着一个,每天都有很多的事要做。不停地突击加班加点,没有节假日、没有星期天,连理发刮胡子的时间都没有,官兵们时常处于这种超高压之中。每天的工作量都在十多个小时以上,铁锹的碰撞声,机器的轰鸣声,人群的吆喝声,使人进入了一种只争朝夕的气氛之中。试验“窗口”临近,一人干几个人的活,一天干几天的事。每当看到那些连轴转的官兵,我这个当团长的心里就不是滋味。

工作任务再苦再累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危及生命。一台钻机从井架、钻头、钻杆组合起来,几百吨重。成天和电、机械,还有这些铁疙瘩打交道,稍有不慎,轻者致残,重者死亡。

在最后的几年核试验任务中,部队有两年是过了大年初五就开进场区的,到年底地上结了冰才撤回马兰。有的战士接到电报买不到车票,花1600元坐飞机按时归队。有的为了赶回部队买了火车站票,在车上站了几天几夜。一名干部被确定转业回去联系工作,为了任务的需要又被电报催回,丝毫没有怨言。对全团官兵的无私奉献和辛勤汗水,上级给予了充分肯定:1993年荣立了集体三等功,1995年被评为先进“一线指挥部”,1997年科工委党委给报请了荣誉称号。

【竖井核试验场。技术一团钻井工地(秦宪安摄)】

光荣不属于哪一个人,光荣又属于每一个人!

【竖井核试验工地(王保民摄)】

【竖井核试验技术一团驻地(王保民摄)】

4月初,我住在了工地,组织协调现场工作。

4月12日,场区下起了大雪,鹅毛飞舞,漫天皆白。

【在竖井核试验现场工作居住的板房】

【1996年上半年,地下核试验场】

【1996年上半年,地下核试验场】

就在前两天,核试验技术研究所的一位技术人员,在竖井试验用的塔架上,安装测试项目的设备,不慎摔了下来,造成了严重的骨折。顾及到雪天露天作业的安全,加上实在难干活,我决定现场暂时停工。

13日,大雪仍是纷纷扬扬。

晚上11点多钟,我从现场回指挥部准备审改电文。车行了十几分钟就熄火了,驾驶员梁其付和参谋林明手忙脚乱地修了起来。

我下车一看,地上的雪水稀渣渣的,空中飞舞的雪片还直往脖子里钻。

场区的道路没有架设路灯,四周黑乎乎的,尽管有积雪的反光,但没有手电也难查清故障。没办法,我让小梁先检修车辆,自己和林明分头去附近单位求援。

林明参谋,二十岁出头。两个月前,我刚把他从汽车团司令部运输训练股抽调到作战试验处来,要不是基地参谋长陈世亮网开一面,他还来不了。因为基地有规定调军级机关来,必须要具备大专以上学历,且职务在副连级以上。而林明是部队中专毕业,才在部队服役不久,仅是正排级参谋。

【1996年上半年,地下核试验场,王保民与战友林明(左)】

小林来到作试处以后,聪明能干,对工作有股使不完的劲,对人有股澎湃的激情。和他在一起,总让你感到朝气蓬勃,深博大家的喜欢。

以后,他自学取得了硕士研究生学位,现在是战略支援部队,新概念武器第一大队的大队长,上校军衔。

二十多分钟后,林明找到了辆卡车,把我们和出故障的小车又拖回了井场。

“首长,真不好意思,这‘五座车’太破,雪水漏到分电器里了,误了事,也让您受冻了。”小梁面带愧色地对我说。他开的是北京牌212型篷布吉普车。

面前的这个小战士,是从大别山老区入伍的,聪明帅气,十分质朴和单纯。这些天和我在工地,同吃同住同工作。现在,他全身上下湿漉漉的,棉裤腿也让雪水浸透了半截。

“没事,咱们就这么个条件,明天再说吧。” 尽管心里很着急,但我却安慰他。

怎么说呢?这样的经历,这样的苦难在核试验场区太多了。

【1996年上半年,地下核试验场,王保民与战友梁启付(左)】

在场区这么多年,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那次为1978年3月18日实施的大气层地面核试验做前期准备。

1977年12月中旬,部队进场。我时任核试验技术研究所技术保障营供电一连司务长,负责全连的衣食住行。

人员乘坐的都是卡车大厢,从驻地红山到目的地有三四百公里,加上车况和路况都不好,路上要走整整一天。

当年,大家的最大愿望,就是能申请到高厢板的卡车,这样在行进中可以站起来活动活动腿脚。但是基地高厢板车可能是太少了,几乎每次申请来的都是矮厢板的。

上路前,我们将所有能够御寒的衣物都穿戴了,但在路上却仍抵挡不住寒风的无孔不入。坐在背包上长时间不活动,等到了中途下车休息的时候,两条腿冻得迈不开步子。天冻地裂,对经历过这种天气多次行军的我,依然感到一种惊惶和心悸。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4#场区,那是大气层试验场最远的一个区域,位于空爆靶标东北方向30公里处,北边正对着新疆的百里风区。

就我国数种核试验方式而言,大气层地面试验是最“脏”的一种。它是把核试验装置,安放在地面搭建的小房子里,或是铁塔上实施核爆炸。爆后那些未充分燃烧的核装料、核残片和放射性灰尘,都散落在爆区周围,污染很大。所以地面试验都安排在试验区最东面实施,离人员集中地和水源也最远。

我们这次去的地点是43#爆区,又是地面试验区里最偏远的地方。1971年11月18日,在这里曾进行过一次含热核材料的原子弹试验。

到了目的地,已小半夜,气温在零下二十多度,寒风刮得人透心凉。

首先,要搭帐篷解决住的问题。大家都是身穿皮大衣,外扎武装带,摸着黑,笨手笨脚地搭篷架,扯篷布。好容易把帐篷布扯好了,却被风掀翻了,连着好几次都这样。

为了固定帐篷,我们把随车带的铁炉子、铁片床和其它凡是有点重量的东西,统统都挂在了篷顶的四边,但还是解决不了问题,最后把汽车的厢板也卸下来挂上去,才总算把帐篷固定住了。这时,天已经快亮了。

大家把带的铺板,直接放在地上,将背包打开铺上就睡觉了。物资先暂时放在野外,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这里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可谁知到上午一觉醒来,原先满满的一麻袋花生米只剩下了半袋,一面袋白糖也少了一多半。唉,那个时代物资太匮乏了。

【大气层核试验场区搭帐篷】

每天一早,大家就坐上卡车大厢,顶风赶到工作点,缩手缩脚地点喷灯,烧烤在旷野上冻了一夜的发电机油底壳,再用铁手柄摇发电机的马达,启动机器给试验测试工号里的设备补充电。

【大气层核试验场区某测试工号(王保民摄)】

【大气层核试验场区某测试工号(王保民摄)】

晚上睡觉,除了自身装备的被褥外,每个人还把上级给增配的两条旧褥子和一床旧被子,以及其它能铺的能盖的通通都用上,再把皮帽子也戴上。有的战友甚至用皮帽上的护鼻罩,把口鼻也捂得严严实实。

帐篷里的取暖,是用那种中间圆嘟嘟的铸铁火炉,大家也叫它是“王八”炉子。那炉子睡前被烧得通红,可凉得也快,往往不到半夜我们就被冻醒了。为了节省燃料,也害怕出被窝冷,大家都一直熬到天亮。

【当年在大气层核试验场区帐篷里使用的“王八炉子”——铸铁炮弹炉】

每天早晨起床,被子上面都蒙了一层沙子,每个人脸和脑袋都是尘满面、霜染发。开始时,大家相互之间还有兴趣取笑,时间一长也就见怪不怪了。

当年场区里流传着这样一首打油诗:

天发狂,

卷地一片黄。

帐篷城里忙一阵,

抓紧绳子撑住“墙”,

几番倒了房;

风啸啸,

战士醒来早。

泥头土面貌颜改,

指着鼻子对脸笑,

画家也难描。

……

【大气层核试验场区搭建的临时伙房】

比起战斗班来,炊事班更苦一些。伙房是将芦苇把子排成排,用木条夹上,下方挖坑竖起芦苇“墙”,根部再掩上土,就拼搭起来了,但四面透风。

炊事员每天都是半夜就爬起来,去伙房里做饭。戈壁连队的早餐,一般主食都是馒头。那做馒头的发面,是在帐篷火炉边发的酵。但揉馒头、上笼屉蒸,则必须在伙房里进行。凌晨四五点钟,伙房寒冷异常,四周瘠薄的草墙怎么也抵挡不住风沙的歇斯底里,发面团不一会儿就冻得冰冷僵硬,手插在里面就像放进了冰桶里,刺得骨头痛。大家都是在火炉上烤一下手,连忙去揉几下面……。那火炉,是我们把一个装柴油的旧油桶的顶部锯掉,下半部打了几个孔,穿上钢筋,自己做的。

馒头上笼时,一个个昂首挺立。蒸熟后,打开笼屉一看:啊?“发糕”,全平瘫到一块了!

副食就是土豆和白菜,进场的路上就被“冻僵”了。那土豆,从麻袋里倒出来时,发出的是“嘎啦啦”的声音,真像是在倒核桃。切出的丝在帐篷被暖融后,用手指轻轻一碾,就成了粉末。那大白菜,个个冻得冰裹雪雕,切的时候都是要用刀剁。

每顿吃饭,各班都是用搪瓷盆从伙房打回帐篷里或者是在帐篷外围圈吃。

这里的生活,用一句话可以概括,也非常贴切、形象:“狂风摧山山将倾,飞沙击谷谷欲填,咸水煮米拌砂粒,帐篷浪动晃如船”!

【大气层核试验场区就餐】

               场区炊事员

顶着星星,踩着月亮

裹着风沙,伴着峭寒

黎明前的戈壁上,你们准时出现

呼一口热气,将飞雪融散

搓一搓手掌,把严寒驱赶

我的战友啊

你们用绿色和红色将心灵塞满

手不是手,是微笑的祝愿

冰不是冰,是待燃烧的火焰

馒头在你双掌滚动

大铲在你手中飞旋

心,似炉火般的纯青

情,像蒸汽一样温暖

我的战友啊

你们弹奏着健康的琴弦

时间最难于征服

三百六十五里行路难

重复,重复,单调重复着每一天

路漫漫,夜未眠

我的战友啊,你可知道吗

男儿们青春的孤独和寂寞

才是人生最美的风景线

【大气层核试验场区打柴,烧火取暖】

水在场区比油贵。水是大戈壁的生命,也是大沙漠的灵魂。

从驻地到前进庄供水点单程就有一百多公里,而且其中一大半是“搓板”土路,老式解放牌运水车,被颠得“噔、噔、噔……”地直响,经常是水箱被颠漏,跑完一趟就要修上好几天。

水就是运来了,车上的水罐底部也早已冻成了冰,要用几个喷灯对着水罐烤,才能放得出来。为了把最后一滴水放出来,我们往往一烤就是半夜。

那水盐碱度很高,喝起来又涩又苦又咸。难喝不说,喝进肚后人还常常腹胀、拉稀,但是有时连这样的水也喝不上。

刚进场的那几天,严重缺水。一个营的饮用水都供不上,只好发水果罐头,以致原本按三个月配给的几筒罐头,不几天就发完了。

一天中午,我到营部去反映连队需水情况,正遇上营长徐崇祯在帐篷里为水的事儿,向红山打电话。

他是个四十多岁的四川汉子,身材健壮,面目黝黑,性格豁达粗犷。至今我仍清楚地记得,他在那磁石式手摇电话机的话筒里,撂下的最后两句话:“说啥子哟?先别洗衣服?我的饭碗都是用大便纸擦的!再不多来车拉水,老子明天就把部队撤回去!”

我站在帐篷外,听到这话,不敢再进去了,默默地离开了营部驻地。

远水解不了近渴。走在回去的路上,我忽然想起来前几天到工地给加班人员送饭时,看到那里放了几个用钢板焊成的大水箱,里面或多或少地封冻了一些冰。这些都是124团施工完遗留下的工程用水,应该存有好几个月了。

回到连队,我就立即组织人员拿着钢钎去凿冰。然后,再从现场捡一些施工废弃的草袋子,把冰块装上背回来融化了做饭用。

开小汽油机发电,压面条,让大家吃捞面条。这样做,不是特意地改善伙食,而是可以把水里的铁锈滤在锅里,吃起饭来不碜牙,异味也小一些。至于它卫生不卫生,里面有没有被风刮进去的上次试验核爆后的放射性沉降物,也无所谓了,人的第一需要就是生存!

【孔雀河流经核试验场段未干涸时,场区用水即在孔雀河抽灌。后该河干涸,即将阿斯干水源,输送到团结村灌装。图为当年抽灌孔雀河水】

电影组要来放电影了,银幕没地方挂。竖起了两根杉杆,可风太大了,银幕还是没法绑。最后,电影场转移到了效应试验用的首长○号工事。

地下工事里,有个大厅,可以容纳不少人,风也刮不进来,就是有股异味。

“司务长,要是住在这里多好,比帐篷暖和多了。”炊事班的张公社在我耳旁说。

“乱讲。你敢住?上次试验的爆心就在旁边,又是地面爆炸,不定多少沾染都刮进来了呐。”

电影放的是《南征北战》和《地道战》。工事里没有风声,有的只是电影的声音和小发电机发出的“突、突、突……”的声音。

场区也有场区的活法,闲暇之时,大家经常在帐篷围起来的中厅变着法玩游戏,发泄过盛的精力。有时是两拨人手拉手的拔河;有时是两个单人右脚相抵,右手相握,互相推扯,看谁的脚先挪窝;有时是两三拨人,轮番“斗鸡”;有时是击盆传球……

【核试验场区娱乐活动之一“击盆传球”】

“哎,今天咱们玩骑马打仗吧,俺们二排对恁们一排,中不中,潘国钦?”二排七班老兵魏青山,对一排四班同年河南方城入伍兵潘国钦提议道。

“中,谁怕谁呀!”一排和我同年西安入伍战友高松岩,率先模仿豫腔积极应战。

两军对垒,人驼着人互相拉扯厮杀,吼声震天,尘土飞扬……

“你们还有没有良心啦?人家头疼的跟啥一样,你们还在这儿闹、嚎,吃饱撑的?!”连长胡学太从帐篷里冲了出来。他感冒发烧,满脸通红带着怒气,沙哑的声音立刻震慑住了两军人马。大伙儿放肆笑闹的面孔,立马都变成了一副尴尬的嘴脸。被驼着的人,也赶快下来站到了地上,个个都像是斗败了的公鸡。

连长身披皮大衣站在风沙里,头上顶了条白毛巾。毛巾的两头扎在了脑后,让人看着有点滑稽,但谁也不敢笑。

……

【核试验技术研究所技术保障营供电一连连长胡学太】

【1976年夏,供电一连红山驻地大门外。前排左起:徐永华、胡俊峰、高松岩(几年后退伍西安,最后官拜陕西省政府参事室主任)、秦广耀;后排左起:岳友才、王保民、张心诚、张平、李自峰】

“这鬼天气,真是污水对着帐篷橛子倒,尿尿拿着棍子不停敲;每月拿着十块大洋钞票,衣服是漆明发亮色带宝;休整日‘骑马打仗’ 胆气豪,胡学太隔帐气得嗷嗷叫。”我对要好的战友孙传文戏谑地说。

“这次只要能活着出去,嘿嘿,今后什么样的困难都不在话下!”传文答道。

【当年孙传文在大气层核试验场720主控站供电工号顶部】

【当年孙传文在前龙口片区基地546野战医院门诊楼前花坛】

20年过去了,历史走到了1996年4月,现在的条件比那个时候,不知强了多少倍。但在滴水成冰的严冬,在火燎赤日的酷暑,在电闪雷鸣的夜晚,在雨雪交加的白昼,我们仍然是渴饮苦水浆,饥餐砂粒饭,困卧荒漠床,累憩风雪滩;我们仍然是以戈壁为家、风沙为伴,以长天为庐、大地为席……

疾风识劲草,岁寒知松柏!

【奔往戈壁深处】

【竖井核试验场,远处塔架即是钻井钻塔,也可兼做下井系统整体吊装下放用】

【竖井核试验场,左起:周生宏(基地作试处参谋)、王保民(基地作试处处长)、陈世亮(基地参谋长)、周清波(基地副总师)、林俊德(基地总师)、范如玉(基地副司令员)、马国惠(基地司令员)、李珊梅(化验师)、晏世芳(医师)、王德芳(基地副总师)、赵黎(基地副参谋长)、万祥贵(司令部办公室秘书)】

【1996年4月1日,竖井核试验现场。左起:任益民(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原党委书记)、王保民、彭先觉(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科技委主任,工程院院士)】

【竖井核试验现场。核试验第一副指挥长、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副院长唐惠龙(左)和王保民】

【竖井核试验现场。左起:蔡洙虎(国防科工委驻核试验现场工作组)、邢义华(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科技部副部长)、王保民】

【竖井核试验现场。作战试验处战友,左起:张治平、周生宏、王保民、王宏】

【竖井核试验现场,作战试验处战友,左起:王宏、董宏晓、周生宏。其身后为住宿用活动板房】

【竖井核试验现场,作战试验处战友,左起:王宏、赵家华、周生宏】

【竖井核试验现场。王保民和基地司令部工程处处长万家刚(右)】

【竖井核试验现场。左起:李殿海、刁显光、王保民、刘泰来】

【竖井核试验现场。王保民和战友郭军(左,后任基地政治部纪检处处长)、赵联明(右)】

【竖井核试验现场。王保民和战友王宏(左)】

【竖井核试验现场。王保民和战友刘冬(右)】

【竖井核试验场,部队营地(王保民摄)】

【竖井核试验场,图为技术一团六营专业军士周林南,其左后方耸立的是我国自己研制的吊装调试塔。届时逢钻塔起吊下井系统不能满足需要,或是钻塔周转不过来时,即使用该吊装调试塔,但需另行打筑塔架基础】

【周林南】

【下井系统密封容器试吊装被吊出井筒瞬间(杨明辉摄)】

【邱学臣(国防科工委驻核试验现场工作组)在测试用刚架水平精确调试工房】

【马国惠与王保民在竖井试验测试刚架起竖现场】

【邱学臣与王保民在竖井试验测试刚架起竖现场】

【作战试验处战友在竖井试验测试刚架起竖现场。左起:董宏晓、赵立申、王保民、王宏、赵家华】

【刚架竖起,将进入核爆反应参数测量系统安装调试阶段。左起:刘开武(中物院,大家称他为“小老虎”)、王保民、张传飞(中物院)】

【竖井试验安装测试系统用的刚架,长有100多米。待安装调试屏蔽后,底部与核试验产品(核装置)对接,再一同放入密封大容器内,然后整体吊放进试验井筒的预定深度(常承正摄)】

【竖井核试验现场,组织核爆反应参数测量系统在刚架上安装。左起:王保民、王欣(中物院)、张文(研究所)、王电源(作战试验处)】

【竖井试验现场,技术人员在刚架上昼夜安装核参数测量系统】

【测试刚架内安装的16.7兆电子伏高能伽玛射线谱形曲线测量装置】

【竖井核试验场。全国政协副主席、国防科工委科技委主任、两院院士朱光亚来核试验场检查工作。左起:刘干事(朱光亚的保卫秘书)、陈世亮、赵黎、马国惠、朱光亚、沈椿年、钱绍钧、王保民、哨兵】

【试验产品(核装置)与屏蔽后的测试刚架对接,完成后即放入密封大容器,再经屏蔽回填后,整个下井系统开始整体吊放入井,直至吊放至预定的深度。最右侧戴蓝色安全帽者为竖井试验现场指挥王保民;左侧戴黄色安全帽者为试验产品与刚架对接指挥李殿海(技术一团总工程师)】

【下井系统吊放现场,左起:曲雅发(中物院)、王保民、赵黎、李殿海、赵联明】

【下井系统吊放现场,左起:王保民、朱光亚、沈椿年、王德芳】

【竖井核试验场。左起:刘泰来、常承正、王保民、沈椿年】

【竖井核试验场。俯身者为王保民,桌前就坐者左起:马国惠、蒋来根(国防科工委科技部部长)、朱光亚】

【竖井核试验现场。左起:叶立功、马宏宾(马司令之长子)、王保民、王荣耀、杨建国、廖新志】

【王保民和战友王宏在竖井核试验下井系统下放的封口平台上】

【竖井试验现场,将随下井系统下放的产品引爆和测试电缆(王保民摄)】

【随下井系统下放到预定位置后,在井口部分的电缆,已围成钢质挡墙,浇注特制水泥进行固化密封(张治平摄)】

【试验产品引爆和测试电缆从井场引出至远方安全距离上的引爆、引控和测试车群(王保民摄)】

【竖井核试验场,在距离核爆中心安全边界上的全屏蔽测试车群(王保民摄)】

【全屏蔽测试车内已安装调试好的记录核产品爆炸物理反应过程的示波器】

【技术人员在测试车内工作中小憩,基地副总工程师王德芳(中)、周清波(右)在巡检】

【竖井核试验场。下井系统整体吊放完成后,工程施工部队即对井筒进行回填封闭】

日历翻到了1996年5月15日。

上午10点半左右,试验井场的监测数据突然显示,井筒内起封闭作用的水泥塞温度直线上升,下井的引爆和测试电缆一些信号出现了异常,并且向全局范围扩展……

电缆受热要熔断了?颠覆性的大问题出现了。井下各系统受到了严重的威胁和考验,如果得不到有效控制,试验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

现场的每一位同志都十分清楚面临的是什么,心情都极为沉重!

当天,指挥部连续召开了紧急会议研究对策。在试验现场的上级首长参加了会议,并且做了重要指示。

指挥部先后做出了一系列的决定:有关单位,要继续对井内系统状况昼夜严密监测,每天要报告两次情况;

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立即对引爆系统进行确凿的安全可靠性分析;

指挥部技术领导小组,立即组成以基地副总工程师王德芳将军为组长的专题组开展研究,尽快提出处置方案;

有条件的单位,立即进行现场模拟实验,随时报告实验结果;

作战试验处,要做好各项工作的组织与协调,随时随地掌握事态的变化,每日两次向在场区和北京的国防科工委首长、机关书面报告实况。同时,还要做好接下来几次试验的各项准备工作,要保证绝对不出问题、不影响全年的试验进度。

16日下午,指挥部召开了第8次会议,在认真听取了专题组讨论分析初步结果的汇报后,慎重研究制订了处置措施。

会议结束时已是午夜2点多钟。

本来主管这次试验计划工作的赵家华参谋,要起草事故分析报告。他是从滇西腾冲的热海与大山里走出来的大学生,心灵手巧,工作任劳任怨,深得我们大家的喜欢。

可一看到他那稍显羸弱的身躯和那双因连日劳累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我实在不忍心再给他增加重荷,就吩咐他去睡觉,自己坐在微机前,起草向北京发的绝密电报《关于试验异常情况初步分析结果的报告》。

李松涛看到我在加班,就送来了几包方便面。他是政治部的打字员,吉林九台入伍,人长得精干帅气,待人诚恳热情。

【地下核试验场区辛格尔哨所,王保民和战友李松涛(左)。史忠诚摄】

【地下核试验场区指挥部工作兼宿舍住房,身后即是仅供起草试验文电的微型计算机(电脑)】

凌晨4点钟左右,我突然感到胸部十分难受,以为是肚子饿了,就打开塑料包装啃了两口方便面。可谁知吃后更加难受,只好和衣靠在了被卷上。

近几年来,各项工作相互交织,纷繁复杂,我感到确实有点累了。特别是今年,我国参加国际核裁军谈判进展情况的绝密电报频繁传来,使我深刻的意识到国际形势十分严峻,国家给的核试验“政治窗口”很小,试验只能提前,不能推后;其次,作试处近年成长起来的骨干参谋有的提升,有的调走,有的转业,有的因家中无法克服的困难不能长期坚持在场区,人手非常紧张。另外,考虑到是最后几次试验了,机会难得,最好是尽量多地总结积累一些组织指挥工作的规范和经验,等将来再恢复核试验时,后人也好有个参考。这样自加压力,需要克服的困难也就更大,我是不是有点心力交瘁?

6点多钟,情况有所缓解,我坚持着把电报起草完。

一早,基地赵黎副参谋长带着钟伯平医生来看望我,送来了活心丸和速效救心丸。

我一生都难忘这令人惊心动魄的几天,也衷心感谢首长和战友们的关怀和帮助。

【1995年冬,在西安参加核试验总体方案制订会。左起:王保民、孔亚斌、马世俊、赵黎、蔡洙虎、王维明(基地司令部工程处处长)】

【竖井核试验现场,小憩。左起:王保民、陈磊(技术一团工程股股长)、李殿海、赵黎】

【组织竖井核试验成果抢收综合预演。左起: 王伟峰、王保民、赵黎、王宏】

经过了许多个不眠之夜,攻克了许多道难关,异常现象终于得到了稳妥的处置,补救方案和采取的措施也很可靠。

为了防止再发生类似问题,指挥部成立了由副指挥长、基地副司令员范如玉将军挂帅,集中各方面技术力量的技术专题小组,专门负责应对解决各类突发的技术问题,制订全方位的防范措施。由此,后来出现的其它一些较大的技术问题也都一一得到了解决,我的心里对试验的成败也有了底。

【地下核试验场区指挥部,完成核爆炸效应试验动物布放方案后合影,左起:赵家华、王德文(教授,解放军军事医学科学院作业队队长)、王保民、王宏、鲁华玉(解放军军事医学科学院教授)】

离核爆炸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5月28日,朔风劲吹,阴云翻卷。

从昨天开始到今天,就要把最后一次竖井试验钻井和吊放下井系统共用的铁塔整体放倒转运走了。我知道,这次放倒和以往不同,塔架可能再也不会,或者是若干年不会再竖起来,也寓意着我们中的大多数人,就要和患难与共的塔架永别了。我心里很不平静。

一大早,我就赶到工地。这里已经了排列好了很多的机械设备,人也陆续来了许多,场面很恢宏,有种悲壮沧桑的感觉。

没人说笑,很多人都在忙着照相,可能大家的心情和我一样,摄下这珍贵的值得纪念的时刻。

从1972年5月1日起,我国自行研制的几台钻井和吊装用的铁塔横空出世,相继岿然屹立在无垠的荒漠苍穹,和我们一起栉风沐雨、艰苦奋斗。它目睹了几十位勇士血染大漠的壮烈,见证了数万名铁血男儿献身国防的忠贞。

它的每一次竖起,都是我们鏊战的旌旗;它的每一次放倒,都标志着我国核武器的发展迈入了一个崭新的天地!

中午,塔架终于整体放倒了,它像一条曾经腾云驾雾饱经沧桑的游龙,横卧在戈壁长天,静默中显得是那么的宏大而壮伟。

霏霏雨丝,无声地从天上飘落下来,飒飒漠风,也从遥远苍莽处传来了隆重的天籁之音。我心里有种难言的惆怅,戈壁荒漠的塔架放倒了,但是我们心中的丰碑却永远矗立!

【1996年5月27日,钻井和吊装用的塔架整体放倒现场,左起:梁启付、王保民、梅跃寒】

【塔架整体放倒】

【1996年5月28日,钻井和吊装用的塔架整体放倒现场,左起:梅跃寒、王保民、梁启付、炊事员(井场总值班室伙房炊事员,已记不得姓名了)】

【1996年5月28日,钻井和吊装用的塔架整体放倒现场,左起:段炼(技术一团参谋长)、王保民、姚天麟(技术部钻井研究室副主任)】

【1996年5月28日,钻井和吊装用的塔架整体放倒】

1996年,也是个多事之年,新疆境内发生了百年不遇的特大水灾。天公也特别眷顾核试验场区,穷尽狂风、暴雨、滚雷、飞沙,一会儿给你个青天一碧、皓月一轮,一会儿又是乌云压顶、霹雳惊魂。

5月30日,天气骤变,7级大风挟裹着焦雷暴雨大发淫威。一声直贯天庭的炸响,使已经处在关键阶段的仪器设备被击得近乎瘫痪。

6月7日下午,将按计划进行最后一次全场联动试验。场区狂风恣肆呼号,瀚海骇浪如山,尘沙漫天飞舞。

【1996年6月7日,在核试验前进指挥所准备进行全场联动试验。左起:赵家华、林明、王保民、郑勇】

在总指挥台,突然接到主控中心和电源站的报告,说是供仪器设备的电源电压不稳。我当即决定关闭所有仪器设备,检查供电系统。

检查发现是供电系统遭到了狂风破坏,经连夜抢修和重新进行全场联试的考核,指挥部决定核爆炸仍按既定计划实施。

【竖井核试验场。井场各种工作已经准备完毕,进入待命试验状态。其人员背后标示牌即是核爆炸中心地面投影点。作战试验处部分战友核爆前留影,左起:李文献、王宏、董宏晓、王保民、赵家华、周生宏、刘冬、驾驶员小刘】

【核试验前进指挥所通信保障工作场坪。左起: 陈远华(基地司令部通信处处长)、史忠诚(司令部管理处处长)、王保民(司令部作战试验处处长)、杨雅清(核试验技术研究所政委)、马国惠(核试验指挥长、基地司令员)、秦治国(通信团团长)、李剑(司令部机要处处长)、朱新生(司令部作战试验处参谋,后任该处处长)、万祥贵(司令部办公室秘书)】

6月8日清晨,朝霞满天。一轮红日,从戈壁大漠遥远遥远的地平线,冉冉升起。

出于一种近乎于走上祭坛的虔诚、痴迷和钟情,我吩咐王伟峰参谋,将一面崭新鲜艳的五星红旗,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升起在核试验前进指挥所的门前。

抬头仰望那血染的风采和猎猎飘舞的英姿,我倍感神圣与激动!

【核试验前进指挥所场坪,左起:陈远华、王保民、朱新生】

【核试验前进指挥所场坪,王保民与战友杨行云(右,基地后勤部设备处处长)】

【核试验前进指挥所场坪,王保民和战友何儒新(左,基地司令部通信指挥所所长)】

【核试验前进指挥所场坪,王保民和战友王育光】

我和赵家华参谋走进了核试验前进指挥所,进入了指挥工作岗位。

【准备进入前进指挥所。左起:赵家华、张治平、陈世亮、马国惠、王保民、王荣耀(时任基地政治部副主任,后任常规兵器试验基地政委、总装备部科订部政委)、王伟峰】

【进入核试验前进指挥所执行任务前合影,第二排着军装者左起:赵家华、陈世亮、秦治国、王保民、马国惠、王荣耀(张治平摄)】

上午9点,我在前进指挥所的总指挥台,向各个部位下达了试验进入爆炸程序的命令。

随着伟大辉煌时刻的临近,尽管身后有国防科工委和指挥部首长坐镇,但我的心情还是越来越紧张,难以按捺心中的焦虑和担心……

随着主控中心实时传出的报时声音,我的心也快跳出嗓子眼了:“……3、2、1、起爆!”

顿时地动山摇,一阵像暴雨前蓄聚力量已久的闷雷,从地层岩石中咆哮着,怒吼着,一直滚到我的心底,渗入我的骨髓,震颤了我的每一根神经——核爆炸终于成功了!

此时此刻,我激动得直想跳。在向北京指挥控制中心追随报告现场实况时,我怎么也抑制不住声音的颤抖!

随后各项数据不断传到指挥所,证明试验确实取得了圆满成功,在场的所有人都欣喜万分,相互握手,热烈鼓掌,弹冠相庆。

首长们陆续撤离了前进指挥所,我和第一次担负总调度工作的赵家华参谋,激动得热泪盈眶,坐在指挥台前久久没动,默默地紧紧地握着手,相互没说一句话,只是在深深地品味一种复杂的幸福和满足!

【竖井方式试验核爆瞬间地面腾起的尘土(画面上的长条白色部分。王保民摄)】

【竖井方式核爆后约10分钟时,航拍的井场方圆数十公里区域的宏观景象】

在总结我国最后两次竖井方式核试验工作时,我对战友们感慨地说:“真是好事多磨!最后这两次竖井试验,不该出的问题都出了,不该遇到的情况偏偏都遇到了。”

【庆贺我国最后两次竖井方式核试验圆满成功,核试验指挥部部分成员合影。前排左起:邢义华、陈世亮、薛本澄、范如玉、唐惠龙、马国恵、胡思得、云维春、姜悦楷(中物院党委书记)、林俊徳、彭先觉、王德芳、郭永久;后排左起:赵家华、党飙、曹建国(基地司令部工程处副处长)、曾路生、赵卫民(基地后勤部战勤处处长)、黄水潮、王保民、罗元璞、赵黎、王荣耀、李真富、王洪、张文、杨行云、段宏伟、孙积仓、王伟峰、谢炳信、郑勇】

【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科技委主任彭先觉院士与王保民】

【王保民与战友王宏】

【石碑处即是我国最后一次竖井方式试验核爆炸后的爆心地面投影点;左侧伸出地面的钢管头是吊放下井系统的安放管(王保民摄)】

【我国最后一次竖井方式核试验核爆区域花岗岩标示碑(王保民摄)】

6月8日,我国外交部发表声明,中国为核武器的安全性再进行一次试验后,将暂停核试验。

这是背水一战,没有退路了。

声明中宣布的核武器安全性试验安排在北山平洞试验场进行。

北山,其实是克孜勒塔格一道叫作台风岭的山峦。它昂着头,神情肃穆,站立在戈壁大漠的尽头。它钢铁般的肌肤,在烈日下裸露着,沉默着。经年的酷暑严寒与风霜雨雪,侵袭着剥蚀着它,但它依然固执地挺立在荒原,傲视苍穹。

与许多秀美峭拔的大山相比,它一点也不峭拔险峻,而是渺小的毫不起眼,甚至在共和国的版图上也根本找不到它的名字,但就是在这拔地仅仅四百多米高的山体腹腔里,孕育分娩的一枚枚核武器,却一次次地震颤了整个寰宇。

每当翘首仰望,一种渊临岳峙的豪情油然而生。我惊异着,慨叹着,军人的责任感不断得到充予,由衷地感到一腔热血在翻涌,在激奋。

每当站在山脚下,总有种来自心灵苍凉的震撼,感受到了一种力量,一种属于男人的激情与阳刚,这里是男子汉真正呆的地方!

【北山核试验场】

山脚下,驻扎着一群热血男儿——工程兵建筑第124团。

这个团的二营,南北山转战,在荒凉的戈壁上,年复一年,与山洞打交道。在自然环境十分恶劣,作业条件相当艰险的情况下,用简单的工程机械,多次完成了核试验设施的构筑任务,掌握了硬岩地质多方位水平坑道掘进、构筑技术。他们将自己的青春与汗水,注入了北山的腹腔,注入了和平的胸膛。

【核试验基地工程兵建筑第124团北山工区驻地】

【试验平洞掘进】

【试验平洞掘进】

【试验平洞掘进】

【124团施工部队在平洞核试验巷道浇筑爆室】

我的一位战友、技术部第六研究室政委刘光炳,曾在这里当过兵。他在回忆文章中写道:

二营的工程施工是极其艰苦的,是向生命极限的挑战。在那狭小的坑道里,几台风钻一起轰鸣,震得耳膜发疼,双臂发麻。尽管大家穿着雨衣、雨鞋,戴着口罩、安全帽,可打完钻时,没有人不是满身的泥水,许多新战士常常累得不能动弹,倒地就想躺在湿湿的坑道里。可他们连湿坑道也不能躺,放完炮,有时硝烟还未散尽,就得扒渣,用铁簸箕一斗一斗往轨道小车里装石渣,一个班次往往要扒五六十立方,遇到“超挖”或塌方,那就是一百多方。我无数次地看见许多战士干到最后,是双腿跪在地上用手扒渣的。

有一次,我们把一个风机从坑道顶部换下来,当风机刚与风管分离时猛然从上面往下掉,说时迟那时快,副排长李天富一步冲到风机下面,用双手使劲向上顶住,由于风机太重,他只得头一低用双肩扛着,这时十几个人才协力拉稳了拴风机的铁丝和绳子。事后我对他说:“你怎么敢去顶风机呢?”他说:“当时哪想那么多,只是怕砸坏了风机。”我现在回想起那次险情,还心有余悸。1987年8月,洞内安装到了紧要阶段,他妻子发电报说女儿病了,让他回去。他想自己不能在这关键时刻离开,就把电报悄悄装进了口袋,万没有想到,孩子因耽误了治疗,后来竟成了聋哑儿。他拼命地工作,把痛苦压在心底。我们一起工作的时间并不很长,但他给予我的支持与帮助,使我至今不能忘怀。

在场区,李天富只是无数官兵中极平凡而普通的一员。

多年来,北山的官兵就是这样,在这不见天日的坑道里默默地重复着打钻、放炮、扒渣的工作,一干就是几年。为了我国的核武器试验,他们无私地奉献了自己的一切。可他们中的许多人,连一次原子弹爆炸的景观也没见到过,甚至有的战士复员前还没有到过马兰。我想应该给他们每个人授予一个“英雄”称号,佩戴一枚勋章,为他们立传,写入共和国的群英谱。

【平洞核试验的主坑道(王泗江摄)】

【平洞核试验洞口部位全支护坑道(王保民摄)】

【北山脚下】

几十年了,这些军营男儿早已读懂了北山沉默的心事,早已听懂了北山内心的曾经和即将涌动的火焰与雷霆。他们与这座山真正融为了一体,也完成着一个男人真正意义上的成熟:

“立大志、顾大局、干大事”

“做埋头苦干事,创惊天动地业”

“劈山凿洞为国防,地动山摇壮军威”

“英勇顽强敢打善拼,不畏艰险无私奉献”

“艰苦奋斗,无私奉献”

  ……

营区内悬挂着和山体上耸立着这群热血男儿的誓言标语,透出了军营男子汉的本性,闪射着理想与信念的光芒。

这个营荣立过集体一等功。1996年,在中国签订《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之际,它被国防科工委授予“核试验工程不畏艰险英雄营”荣誉称号。

英雄的群体,英雄的山脉。

【北山核试验现场。后排左起:李珊梅、廖新志、王保民、胡泽根、李庆山、彭常贤、褚玉成、曹树生、郎恩德、安银柱、韩学安、李源春;前排左起:赵黎、邱愛慈、李真富、陈世亮、王德芳、马国惠、孙瑞蕃、乔登江、吕敏、范如玉、林俊德、周清波、陈雨生、保健医生、陈国清。人员后面山上的管子即是从试验坑道伸出的通风管】

【北山核试验现场。左起:高級工程师王卫东、基地副总工程师黄水潮、参谋长陈世亮、司令员马国惠、高级工程师褚玉成(后牺牲、烈士)、基地副参谋长赵黎、王保民】

【北山核试验现场。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院长、工程院院士胡思得(右)与王保民】

【北山核试验现场。一次地下平洞方式核试验除去选址之外,包括劈坡、毛洞掘进、建筑安装,到最后坑道回填堵塞和实施核爆,一般需要4年时间。图为作战试验处战友在平洞核试验洞口,左起:王相国(驾驶员)、刘冬(通信员)、王保民、王宏(参谋)】

【北山核试验现场。作战试验处战友在已浇筑好的爆心位置,左起:王保民、王相国、王宏、刘冬】

【北山核试验现场。王保民和战友张治平(右)在浇筑好的爆心位置】

国家的最后这次核试验,技术难度大,质量要求严,可时间又很紧,作业条件更差。

时间上,每项工作没有丝毫回旋余地,相互交叉、环环相扣。空间上,作业场地狭窄,各项目之间人员、设备用地的矛盾很大。环境上,坑道内空气污浊,有害气体弥漫。

这次试验与6月8日实施的竖井地下试验,时间间隔仅一个多月,但洞内各项准备工作,实际上在4月份就全面铺开了。三个试验现场,各有各的情况和矛盾。竖井试验区这边还好说,虽然工作点多,但都分布在方圆几公里范围内。可北山离竖井试验区有五六十公里的路程,来回奔跑,真是顾头难顾尾,分身乏术。

【试验指挥部。王保民和战友周生宏(左)在装订核试验文书】

“郑勇,你小子把竖井这边的工作交给林明,明天就给我到北山去。在那里每天组织指挥现场工作的实施,主持下午的协调会,先给我在那边顶一阵子。”一天晚上,在试验指挥部我对参谋郑勇吩咐道。

“我行吗,处长?”

“有什么不行的?我考虑过了,只有你行,他们几个本科生都是文绉绉的,跟人打交道差点火候。” 技术军官上来的自有技术军官的长处,带兵上来的自有带兵人的特点和章法,处里的参谋都有各自的特色,大家相互弥补,相互配合,才能称得上是一个完整的集体,才能完成方方面面的工作。

“施工部队这边好说,可是那些搞爆室的,搞测试的技术人员都是本科、硕士、博士什么的,还有不少老专家,都是老试验了,我一个大专生,根本不能与他们对话。再说试验准备工作时间又这么紧,我怕耽误了大事。”

“不需要你和他们对话,我再派一个高学历的参谋协助你,自己拿不准的地方可以问问他,下午的协调会提出的问题,你们俩先商量后再做决定。我要求你三点,第一,要严格按技术方案实施,决不能出现质量问题,试验上无小事;第二,要坚决按工作计划和规定的时限推进,决不能有一项工作滞后。要有主有次,124团的剩余工程,要插空进行;第三,要抓好安全,决不能出现人身伤亡事故。掌握了这三条原则,你就像管理你的连队一样,对待技术人员也就像对待你的兵一样,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每天晚上,工作安排好之后,留下值班参谋,你就回指挥部来,我也赶回来,有什么问题大家再商量一下。怎么样?”

“是!”郑勇有山东人的耿直和豪爽。他原是基地水暖电管理站供电连连长,这个连队的前身即是研究所技术保障营供电一连,也就是我当兵时的老连队,后研究所搬迁西安时被整编到了基地水暖电管理站。郑勇调来作战试验处当参谋源于1994年6月执行的那次核试验任务。

那年的6月10日上午,我国成功地进行了一次竖井方式地下核试验。

下午,试验指挥部召开了会议,指挥长曲从治司令员对我们作战试验处的工作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处里的同志们都很兴奋,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王宏,通知一下,一会儿吃完饭,开座谈会,叫大家都到作战会议室。”我愉悦地吩咐道。

晚饭后,作试处现场工作的全体人员,聚集在作战会议室。

“处长,您的电话。”刚坐下,通信员刘冬从作战值班室跑来叫我。

电话是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作业队打来的。说是现场的实验室断电了,不能进行放射性气体的分析,如不及时供电,就要丢失一项重要的核爆炸测量诊断数据!

“座谈会先不开了,等处理完事故再说。”放下电话回到会议室,我要大家解散。立马去向指挥部首长报告了情况。

试验指挥部副指挥长、基地马国惠副司令员和赵黎副参谋长,立即率领我和基地后勤部战勤处孔珠科处长赶赴到现场。

夜黑风高,天上没有一颗星星。

经过检查,核爆时试验区的一根电线杆被震倒,造成了线路断开。

黑暗中,首长们果断地做了部署。基地水暖电管理站站长廖新志和供电连连长郑勇组织抢修人员,借助着汽车大灯的光照,爬到电线杆上切换备用电源。

郑连长身先士卒,动作利索地率先爬到电杆的顶部。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抢修,供电恢复了正常。返回到沾染洗消站,经检测,大家的防护服上的放射性沾染都已超标。

郑勇那晚的表现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小伙子一不怕苦,二不怕核沾染,处理问题干净利索,赢得了我的重视和赏识。事后,我知道了他是马兰军二代,也是马兰中专后几届的学生。虽然他的学历是大专不够上调的条件,但几经周折,我还是把他调来作试处当参谋。

郑勇以前在基层,兵带得呱呱叫,调到机关也是指到哪里打到哪里,干什么都没二话说。他和党飙参谋在场区俩人还比赛过喝啤酒,一大搪瓷缸的啤酒,他不到9秒钟就一口气灌进了肚里,党飙只能甘拜下风。

我向郑勇又再次特别强调了要督促124团,清查洞内安全隐患,确保各方面的安全。

第二天晚上,与郑勇一同去北山工作的参谋回到指挥部告诉我说,郑勇在协调会上跟人家吵架,把两位专家气跑了。

“郑勇,工作要做,但不要和人家直接争吵。技术人员虽然难缠,但他们讲道理,也认死理,对他们尽量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但原则不能放弃。我还是要讲经常给你们说的那句话:‘要打好一次战役,正面攻不上侧面攻,侧面攻不上迂回攻,不达目的不罢休。’”我对郑勇说。

“是!我会照您的吩咐做。”

两天后,我抽时间去了趟北山。

“首长来了哈,你那个郑参谋有点太那个了,给我们安排的时间太紧张,他根本不听我们的意见,现在大家几乎是连轴转。”“小老虎”在试验坑道里向我诉苦,“唐老虎”也附和着。

“嘿嘿,是吗?我下来说说他,看能不能给你们宽松点的时间。不过,你们也知道,这次试验的时间是后墙不倒,说不定还会提前。外交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电报告急,我们也只能服从国家的利益。郑勇是个新参谋,工作方法上,可能还不太适应,但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也没办法,还要请你们多包涵。”

“小老虎”和“唐老虎”都是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的研究员。“唐老虎”唐正元已到了退休年龄,以工作认真难缠而著称;“小老虎”刘开武是中国科学院唐孝威院士的研究生,四川人,三十来岁,人长得短小精干,业务精湛,工作上有股拼命精神,非常敬业,再加上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大家都说他像小老虎一样,中物院领导和基地首长都很喜欢他,也叫他为“小老虎”。

小老虎和我的关系非常好,连着好几年,只要有执行任务飞机从四川来,不管自己在不在核试验现场,都叫妻子给我家带上一箱新鲜蔬菜来。在戈壁滩的冬天能见到绿油油的豌豆尖,心中也似乎荡漾着春风。

我还真说了郑勇,不过,是在私下悄悄说的:“兄弟,干得好,就这样。”。

“还好呢,我都把人得罪完了。”

“为事业嘛,我也是这样,放心吧,试验成功后我来向他们道歉。他们要是告到首长那里,有我解释。兄弟,好好干,这次试验核爆炸时我让你上指挥台,和我一道发号施令,调动千军万马,这可是国家在这个世纪的最后一次核试验,也可能是永远最后的一次,永远的辉煌。哈哈,牛吧?”

“当然牛啦,我同学知道后还不知道怎么嫉妒死了呢!”

竖井试验实施过后,我精力和主战场转移到了北山,郑勇也卸下了重担。

【核试验基地总工程师林俊德在指导某测试项目真空管道的安装】

【北山平洞试验主坑道】

天公不作美,这一年的大雨接连不断,每场雨都下得特别认真,特别激动,特别的张扬,也特别地放肆。大雨形成的山洪,多次冲断道路、毁坏场坪、阻碍正常工作,不断地冲击着核试验计划。

执行完竖井试验任务后,国防科工委副主任沈椿年中将要返回北京,马国惠司令员也要到乌鲁木齐,向自治区党委介绍最后的平洞试验情况。

首长们的两辆车过了托克逊县,行进到小草湖附近,山洪下来道路全部阻断,犹如陷入了孤岛。看着一两天之内很难脱身,最后只有向乌鲁木齐军区申请了陆航团的直升飞机,才抵达自治区首府。

据陆航团的哥们说,这架飞机刚运送完山洪遇难者的遗体不久。

后来,托克逊的公路大桥被洪水冲垮,后沟修筑高速公路的挖掘机等大型设备也被冲入河道掩埋掉了。

那些天,我站在北山山腰洞口前,时时腑视山下谷地中泥沙俱下、汹涌澎湃的山洪,深感大自然的磅礴伟力是那样的撼心动魄!再眺望对面遥相峙立的南山,使人悠然神往——那里是伟人山,毛主席在望着我们,盼着我们!

【地下核试验场区的伟人山】

伟人山的发现纯属偶然。

1984年,部队在北山做试验准备,我作为主管试验组织计划的参谋,经常住在北山的试验洞口值班。天气晴好的傍晚,我常常坐在总值班室门口,伴着满天的火烧云霞,遥望南山,和战友们谈天说地。

南山,那砂岩的山脉在晚霞的辉映下,呈现黛青色的崴嵬,山体也被涂上了一层金色。暮色苍茫中,时而清晰,可见嶙峋脉络。时而云遮雾盖,十分缥缈,充满了神秘感,总使人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无际的遐想……

那里是我国第一次平洞核试验的所在地,我们作战试验处的老前辈王书培参谋和几位英烈殉国的忠魂,就永系在那连绵层叠的山峦。

王书培的战友、作战试验处令人尊敬的前辈、后来转业到南京的顾树人参谋,2017年1月2日一段深沉的回忆感人肺腑:“王书培烈士与4位战士为开挖首次平洞地下核试验的挡墙,因CO爆炸牺牲,留下了年少的妻子和不足岁的女儿;还有和我一起调司令部的北大生王海深,他在42试验这块场地,整整一年的时间进行效应工程准备,我估计是内照射对他造成了永远的伤害。他的第一个大女儿智障,第二个孩子是心脏法洛氏四联症,死在上海的手术台上了。他自己也因肺部手术不久就英年早逝……想起他们,除了永恒的怀念之外,比比自已觉得一生该知足了,值了。余生不论长短,抚平心情,笑看世界,放飞梦想。”

一天傍晚,坐在北山洞口总值班室的门外,我凝望南山的时间长了,就对身边的基地王伯仁副参谋长说:“首长,您看对面的南山像不像一个人在那里躺着?”

他端详了一会儿道:“像,像纪念堂里躺着的老人家!”

从此以后,人们发现了这个视而不见的“秘密”,但不知是何人何时将它尊为 “伟人山”。

“伟人山”横空出世,傲卧苍穹。它以原始粗犷的性格抗击八面狂风的猖獗,它以远古超凡的气度容纳百川激流的强攻。

它雄峙于核试验场中央镇风慑沙,抚爱关怀和陪伴着我们。它是一面昭示,也是一种启迪,更是一个象征,时时在激励着我们,感奋着我们!

这是不是冥冥中的天意?

【地下核试验场区伟人山】

【1984年,北山核试验场值班员,左起:王荣根(作战试验处参谋)、平爱书(警卫团参谋)、王保民】

作家彭继超曾激情地赞叹伟人和伟人山:

您说原子弹是纸老虎,

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您说这是决定命运的,

没有那东西人家就说你不算数;

您说要大力协同做好这件工作,

原子弹既然是吓人的,就早响;

您说原子弹要有氢弹也要快,

您还说过几年转入地下试验就好了……

您的话飞向罗布泊,

化为一声声惊天动地的东方巨响,

凝成一座座比昆仑更高的时代丰碑……

谁说我们中国搞不成导弹核武器,现在不是搞出来了吗?

您的话在历史的天空凝成朵朵彩云,

成为世界炎黄子孙眼中的万金家书……

梦想变成现实,奇迹传为神话——

罗布泊的大山就在热望中化作了您的形象,

伟人山——中华民族脊梁中最硬的骨头!

【地下核试验场区伟人山】

1996年6月14日中午,我参加完破例首次在马兰召开的国家最后一次核试验指挥部的第一次会议,回家和妻子、女儿一起吃一顿难得的团聚饭。刚刚端起碗,桌子上的电话铃就响了,话筒里传出我岳父急促的声音:“你妈身体不好,你们全家都回来!”

岳父1946年3月20日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太岳十三分区,跟随陈赓、谢富治,作为主攻部队打运城,攻临汾,解放太原。特别是打运城,那个战役打得十分残酷,同村入伍的战友崔金生就牺牲在他的身旁。1948年,部队划归了晋绥军区,又随司令员贺龙、政治部主任胡耀邦南下解放陕西、四川(川北)。枪林弹雨中,他出生入死,与蒋介石国民党军队进行了殊死的战斗。1955年,又随部队转战新疆。老人家乐观坚强,如果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他绝不会这样要求我们。

赶到库尔勒家中,方知岳母突然过世,时年刚刚60岁。

【走向天堂】

岳母的遗体穿戴整齐,平卧在客厅临时搭起的床上。身上盖了床薄薄的棉被,容貌安祥地阖着双眼。妻子和女儿进门就扑倒在床边哀嚎痛哭,我的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岳母走了,永远地走了。她走得那么突然,没留下任何嘱托,就连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和外孙女,也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匆匆地走了……我第一次抑制不住失声号啕。

客厅失去了往日的温馨,我再也看不到岳母那慈祥的微笑,听不到她老人家爽朗温暖的话语。我怎么也无法相信,那众人哀吊的床上之人,会是我敬爱的岳母?

客厅在接纳了人们轮番的劝慰和同情的泪水后,渐渐地空寥了下来,窄小的空间刹那间被无边的伤感所笼罩,令人感到窒息。

窗外的天空飘过来了一片阴郁的云,它蔓延着、扩散着,逐渐笼罩了整个天际,客厅里好像也感觉到了阵阵的寒意……

面对岳母的遗体,在众人嚎啕和抽泣声中,在岳父陡增的白发间,在妻子和女儿嘶哑的喉咙里,我深深地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痛彻、后悔和自责。

十几年来,我长年在外,妻子也经常出差。只要是我俩都不在马兰家里的情况下,我们不是把孩子送到姥姥家,就是把姥姥接来照看孩子。她为我们付出了很多,可我们还没能腾出时间尽尽孝心,她就匆忙离去了,子欲孝,亲不待!

岳母对我的疼爱,胜过自己的亲生孩子。马兰离库尔勒也就一百多公里,而我96年仅仅与岳母见过一面。

那是5月份,妻子因出公差要去北京,她到库尔勒把母亲接到马兰帮我们带孩子。在妻子临走前的一天,我从场区出来到马兰办事,等办完事进家门时已是晚上11点多了。

“妈,我们快一年没见了,您身体好吧?”见到岳母我很高兴。

“我还可以,看你累得又黑又瘦!天很晚了,你好好休息休息吧。”岳母离开了我的房间,静悄悄地消失在她的卧室。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家人们都还没起床,我就上了场区。谁知那天晚上说的那句话,见的那一面,竟成了诀别?

更令我吃惊、自责、遗恨终生的是,岳母竟然是身带伤痛走的。

19天前,5月26日,妻子从北京出差回来,岳母要返回库尔勒。马兰到库尔勒部队没有班车,地方上也不通长途汽车。恰好,场区要派车去库尔勒飞机场,接航天工业总公司的参试人员。那是辆北京牌2020型篷布吉普车,我就让司机王仕庆把岳母捎上。可谁知半道上翻了车,岳母受了伤,3根胁骨骨折住进了医院。她叮咛仕庆说:“回去千万不要告诉你们处长,免得他挂念。”

司机小王竟然一直遵嘱,沉默了这么长的时间!

我木然了,思维静止了,泪腺也似乎枯竭了,我无法相信这个现实,就像我无法相信地球会突然爆炸,太阳会瞬间消失一样。然而,我必须正视这惨烈的事实,必须吞咽这杯苦酒,必须终生承受这份无法治愈的创伤煎熬!岳母是带着伤痛,实实在在地走了。我像是一具失去灵魂的躯体,天上有玉皇,海里有龙王,请问这千古愧疚、千古的遗憾,我怎么能够弥补呢?!

当晚,把岳母遗体送到殡仪馆后我很为难。一面是悲痛欲绝的妻子和因战致残精神恍惚的岳父,一面是试验指挥部次日要在现场正式开设的一揽子筹划工作。十分清楚,1993年8月核加速计划起步时,我被调回作战试验处。1996年3月份,又被提拔任命为基地辖属单位师职领导干部,首长仍留我在作战试验处岗位上继续工作的用意。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感情和责任之间的选择真难!

妻子深知我的心思,她无言地把我和司机王相国送出了家门。岳父也理解和支持了自己的女儿。我当夜返回了马兰。

躺在马兰家里的床上,我又一次走进凝滞了的时空隧道,记忆里那些沉淀多年的往事一一叠印而来。岳母对我们一家的所有关怀关心关切的那一颦一笑、一点一滴都像巨浪一样涌进我的脑海,撞击着我的灵魂!

……

我也惊悚地感叹,人世间巧合的事太多,在国家既定核试验加速计划起步和即将结束的时候,两位母亲前后离开了我们。

1993年8月29日,正值核加速计划启动之时,我被基地从技术部调回了司令部作战试验处,并命令次日进试验场区报到。当天下午,突然接到安徽老家弟弟发来的加急电报,告知了我生身母亲去世的噩耗。当时除了悲痛之外,我也感到深深地自责和内疚。

母亲那一辈子,共有兄妹三人。大哥是新四军的游击队长。二哥在家务农,新中国成立后,当上志愿军跨过了鸭绿江。而她则是童养媳出身,一辈子吃苦耐劳。

小时候,在安徽老家时,每天起床隔着窗棂,我总会看见母亲身着蓝色阴丹布的褂子,挑着满满的两桶水往家走,她瘦小的身材几乎使木桶底擦到地面。夏日夜晚的石碾旁,母亲头裹着条花毛巾,整个上身抱着棒子推碾子碾麦子,而我不是躺在大箩筐里数星星,就是站在墙角等着母亲干完活。经常是等着,等着,睡意上来,“扑通”一下摔倒在地,睡了起来。

没当兵前,每次回安徽,母亲总会悄悄给我塞上一小卷不知藏了多久的钱,有时是几块钱,有时是十几块,最多的时候有三十几块。

早上吃饭时,我手里肯定有一个母亲塞给的咸鸭蛋。

1976年,大哥病危到去世,母亲忍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而我在执行完核试验任务回到红山才得知。

从军近20年了,我没给母亲端过一杯水。母亲中风瘫痪卧床8年多,我没给她喂过一口饭。尤其是母亲去世前的6月份,我在江西九江筹办核试验技术专家组会议,与家乡安徽仅一江之隔,但在会后竟没回去看她一眼就赶回了场区。

……

妻子哭泣着换上了深色的衬衣,默默地给我和她自己的左臂上戴上了黑纱,陪着我一起到马兰军邮局去往安徽打长途电话……

第二天一早,我擦干眼泪,穿好军装,妻子挽着我的胳膊,把我送上了车,我奔赴了核试验场区。

1994年2月7日,参加完在北京召开的核试验工作会议后,我请了几天假,于腊月廿九的晚上回到了家乡,过从军20年第一次与母亲同在一方天地的春节。

房屋早已翻盖,门前我1959年底离家去西安前种的那一棵枣树苗,已长得干粗枝繁,它在瑟瑟寒风中,痛苦的扭曲着身子……物在人亡,十分伤感!

年三十的清晨,铅云低垂,细雨蒙蒙。

跪在母亲的坟茔前,我拭泪酹酒,无言以祭。

旷野上,那一小堆的隆起,在严冬的摧凌下,在如烟似雾的雨幕中,显得是那样的矮小、孤单,墓冠上面光秃秃的,下方周边匍匐着一些已经枯萎的荒草,满目的苍凉……

失去了,一切都永远地失去了!妈妈,如果天堂与人世有条相连的隧道,我会时常看望您;如果人生有来世的话,我还愿做您的女婿……

巨浪拍天,倒海翻江,一夜无眠!

天蒙蒙亮,我起身赶往我的试验场区,我的北山。

6月18日,是岳母遗体火化的日子。我从场区赶到了库尔勒,二十多位战友也随行来为岳母送行。

趁别人去吃饭的时候,我和妻子默默地整理岳母的遗物。

大立柜上放了一个暗红色的老式皮箱,妻子打开来看,只见上面放着是岳母的银行存折。在存折的下面,有一摞用红线捆扎起来的牛皮纸信件。我看着十分眼熟,就拿过来拆开——啊?这不是我和妻子从恋爱到结婚那段时间,给岳母写的全部信件吗?

我们怔住了,空气也似乎凝固了,我噙着眼泪,默默地端详着妻子,心里出奇地难过。

几天不见,妻子又瘦又憔悴,一下子老了许多。面对她幽怨的眼睛,我说什么都显得那么干巴乏味,承诺什么都是那么苍白无力!我们俩倚靠着、默默地坐着,坐着……

“保民,你走吧,去场区吧。”妻子沙哑着嗓子,轻声对我说道。她的眼里流露出的是哀伤、眷恋和幽怨,触人心弦!

“多保重,萍!”我紧紧拥抱着妻子,在她耳畔哽咽地叮咛道。转过身,泪水涌出了我的眼眶……

事业的召唤,我当晚不得不洒泪告别我亲爱的妻子,连夜从库尔勒赶往核试验场区,赶往北山。

从库尔勒到地下核试验场区有300多公里的路程,车行进在颠颠簸簸的道路上,思绪也随之流连低迴——

除了其他家人之外,这些年,我在前台表演,妻子她在后台承担了难以承受的重压!

同她相识起,我基本是做程开甲副司令的秘书和核试验的组织计划工作。婚后每年在家的时间,更是不到全年的三分之一。

在写给妻子的信里,我曾这样评价我们的生活:“分比聚多,苦比甜多”。

20世纪80年代中期,从关隘重重的红山,搬到荒僻闭塞的马兰,生活条件仍然十分艰苦和困难。

家住在马兰招待所后面小平房的那些日子里,夏天的中午下班后,她曾照顾孩子睡了觉,到厕所掏大粪给菜地上肥,中暑晕倒。深秋的晚上下班回家,她曾一个人摸黑卸半卡车烤火煤,并一锨锨转运进贮藏圈子里。无论是住平房还是住楼房,她曾一个人从卡车上卸下几十棵越冬的白菜和几十公斤的土豆、萝卜,并且一棵棵、一筐筐地爬梯子下放到菜窖。家里每顿烧饭用的引火柴和冬天烧火墙用的柴禾,都是她自己劈的和带着孩子捡的。无论春夏秋冬,家里用的水,都是她一担担挑回来,或者是一桶桶地拎回来……

她对我的关心和照顾更是无微不至。从我们认识开始直到现在,妻子知道我爱吃葵花籽可又嫌麻烦懒得一颗一颗得磕,就经常把磕好的葵花籽仁一大把一大把地递到我手中。

以后基地的生活条件改善了,建起了养鸡场。她知道我爱吃清炖鸡和猪排,每次从场区,或者从外地出差回家,进家门的第一餐肯定能美餐一顿。

多少年了,冬天进场少而加班多,午夜两三点钟,当我裹着寒风和飞雪踏进家门,必定会看到餐桌上放着两只油煎荷包蛋,保温杯里泡着滚热的“三泡台”。

在场区,尽管伙食还不错,可她知道我爱吃“王致和”腐乳和咸鸭蛋,就想方设法地托人到北京买回来,再请人带进场区。她知道我爱喝“三泡台”,就买些茶叶、红枣、枸杞、杏干、冰糖,按泡一杯的份量,一小袋一小袋地包好带给我。带来的东西多了,有时忙起来忘了吃喝,这些东西放在窗户台上竟生了虫。

……

想想这些和那些数不清的暖人心腑的事情,我感到真对她不起,“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十几年来,孩子的抚养和教育我没操过心。1993年到1996年之间,我曾几次在电话里问孩子同一话题:“丫头,爸爸进场执行任务两三个月了,回不去,你想不想?”

“不想!”

“那半年多回不去呢?”

“不想,我都习惯了!”孩子的回答总是一样的。

孩子很懂事,自理能力也很强,这都是妻子苦心教育和培养的结果。

妻子严于律已,对工作认真负责。别人对她的评价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每当我俩工作出现矛盾,总是她做出让步,在埋怨我对她工作支持理解不够后,又把我送出了家门。

从结婚开始,她就兑现着自己的诺言,我从内心里真诚地感谢她。

那还是1983年11月中旬,我们旅行结婚去内地。当火车行至陕西境内时,车厢的广播里朗诵了一篇莫泊桑的文章《项链》,我们都被文章中的男女主人公忠贞不渝的爱情所感动。妻子眼含热泪地道:“以后,如果再发生‘文化大革命’,你被关进了‘牛棚’,我会给你送饭。那个等着你,陪伴你的人,就是我。”这句话感人肺腑,时时都在温暖着我,激励着我!

当作战试验处参谋的妻子,就意味着牺牲和付出,对这一点她体验得太深刻了。在我们忙于场区工作时,她总是以嫂子的身份,经常走访和帮助各位兄弟媳妇,看望和关照侄儿、侄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我们解除后顾之忧,以小家和个人的牺牲,照料好我们处这个大小几十口子人的大家庭。

妻子有海一样的深情,有水一样的温柔,也有钢一般的坚强。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妻子,是人世间最好的女人!

在核加速后两年的时间里,她3次住院动手术,都是她的好朋友、同事和战友们照顾的,像时松华干事、肖丽君老师和陕西入伍同乡战友刘西会、张英一家等等。而我仅在其中的一次,从场区出来到医院陪了她一个晚上,但那一夜我竟在她忍痛的呻吟声中睡着了……

扪心自省,我欠妻子的实在太多了!

1996年初,我精心制作了一张贺年卡,在部队从我的单位寄到了她的单位,上面写了这么几句肺腑之言:“萍:家是游子的祈盼,家是避风的港湾,家是温馨的摇篮,家是力量的源泉!——我。”

“这些年来,王保民是离原子弹最近的人,但又是离家最远的人。他对得起国家,但对不起妻儿和父母。”我的一位战友,后来任基地修配厂政委的张安民,曾经几次对朋友们这样说。

这几年,焦虑和渴盼,欢欣与忧郁,裹挟着人世间的林林总总,开始向我袭来。旧憾新忧,悲欢离合,承受,承受……

人到中年愁事多!

【地下核试验场区】

【地下核试验场区】

【地下核试验场区指挥部】

【2018年夏,战友相聚库尔勒。左起:王保民、张安民、刘新春、苏海生】

核武器安全性试验的准备工作终于进入到了主巷道大回填阶段,北山平洞现场工作交给了司令部工程处和工程兵建筑第124团。试验产品研制、测试和效应单位有了两天空余休整时间,指挥部主要首长也趁空档下马兰开会去了。

【王保民和战友张治平在已浇筑好的爆心位置。爆室待建筑安装、试验产品就位、测试系统对心与安装调试、回填】

【平洞深处的主坑道。左侧岩壁上蓝色管道即是某测试系统的真空引光管】

【平洞试验的测试廊道(王保民摄)】

【平洞试验测试廊道,已安装调试好的核爆参数某测试系统(翟圣智摄)】

【平洞试验的效应廊道,图为已安装加固好的效应试验品(翟圣智摄)】

【平洞核试验洞口,左起:2王保民,4马国惠,5陈世亮,6陈晖(作战试验处参谋),7赵联明】

【北山核试验现场,接待国防科工委指挥技术学院客人。右二为王保民,右三是焦常贤(原124团五连连长、二营营长,时任该团副团长)】

【平洞核试验主坑道。右1王保民,右2李真富(核试验技术研究所所长),右3董福禄(基地政治部副主任),右5范如玉(基地副司令员);左3张海善(时任124团二营营长,后任该团团长)】

【北山核试验现场,左一为王保民,右一是杨军(时任核试验技术研究所后勤部部长,后任基地后勤部部长)】

【平洞核试验主坑道。王保民在介绍试验情况】

“领导,你是我们现场工作的总指挥。核试验就要暂停了,今后再来这儿也不容易,能不能组织大家到大气层核试验场区看看。”早几天,几个基地以外大单位领导和一些老专家就向我建议道。

从地下试验场区到大气层试验场,有近300公里的路程。1986年大气层试验停止后,10年来,除了我们定期组织巡逻外,再没有多少人去过。

1994年4月3日,我曾陪国防科工委设计研究院的刘喜全高工和魏文奎工程师去了一趟,原来的道路早已被盐碱泛得坑坑洼洼不能行车了,只有走沙滩,还陷了几次车。整个场区一片荒凉,途中还见到了7只野骆驼,刘高工用摄相机录了下来。

【1994年4月3日,在中国首次核试验爆心遗址(刘喜全摄)】

【1994年4月3日,中国首次核试验爆心纪念碑背面(刘喜全摄)】

【1994年4月3日,在中国空投核试验瞄准靶标遗址(刘喜全摄)】

【1994年4月3日,在空爆效应试验的桥梁处,地面倒塌的钢筋混凝土桥面即是核爆冲击波破坏效应所为(刘喜全摄)】

【1994年4月3日,王保民和战友魏文奎在大气层核试验场区671工号门前(刘喜全摄)】

【1994年4月3日,大气层核试验场区。左起:驾驶员小刘、魏文奎、王保民(刘喜全摄)】

我很理解这些老同志的心情,大家在戈壁滩奋战了几十个春秋,新疆的许多风景名胜区没去过,也没人感到过遗憾,可在核试验即将暂停之际,在即将离开这块热土之时,心中却怎么也放不下那片曾经同甘共苦的荒沙大漠。

“郑勇,通知中物院、设计院和军科院的老同志,明天一早我们去空爆场区看看,一定要以前在那里执行过空爆任务的啊。太远了,人、车还是少去点好。再告诉警卫防化团的领导,让他们派两个兵,带上冲锋枪和半自动步枪,再带上一箱子弹。”我对郑勇吩咐道。

“是!那处长,谁陪您去呢?”郑勇问道。

“你愿意去吗?”

“那肯定啦。我爸妈就是马兰人,他们都没有参加过地下核试验,更何况去空爆场区呢?我参加了地下试验,他们都羡慕的要死呢。这次要是再到空爆场区看看,嗨嗨,那我在家里就成神仙啦。”

“你去准备一下,一块儿走。记着,带上一副远望镜和两枝信号枪,可别忘了带子弹噢。”

“好嘞!”他笑着跑了。

【1996年7月23日,出发往大气层核试验场的路上】

【1996年7月23日,往大气层核试验场区路上,途经当年的东大山哨所】

7月23日一早,几个单位一共8辆车,载着多位年纪大都在花甲左右的老同志,往罗布泊方向出发了。基地王德芳副总工程师和座驾也在其中,警卫防化团政治处副主任周顺和宣传干事党少怀随行。

一路上颠颠簸簸,车经常被陷到沙土里,我们就用铁锹不断地挖。车上的汽油消耗地很快,担心回不了驻地,所以一路上车里都没有开空调。快到中午的时候,灼人的地表炽热随着滚滚沙尘涌进车里,又烤又呛人!

越往前走,场区特有的建筑物逐渐多了起来,不过都遭到了周边一些不法分子的洗劫和破坏,看着让人心酸。

到了720试验指挥部的驻地了。大家满面风尘地从车上跳下来,跑到了堆堆废墟前。这个说,这是我以前住过的房间。那个说,这是我原来工作过的地方……

刹那间,寂寥的戈壁一片欢声笑语。

【当年的大气层核试验指挥部,而今只有残垣断壁(王保民摄)】

【当年的大气层核试验指挥部,而今只有残垣断壁(王保民摄)】

与昔日相比,这里曾经是指挥千军万马的中枢,如今屋顶的杉杆全部被抽了去,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

我疾步走到1985年撤场前住过的房间,那半地窖式土坯垒起的房子,早已是一片狼藉了,只有对门残存的半截墙上,还依稀可见我曾经亲手贴过的兵力部署图的痕迹……

再往周围看看——这里是多么的熟悉,但又是那么的陌生!

迎着漠风,我伫立了很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脑海里浮想联翩。10年过去了,久违了,场区!久违了,逝去的岁月!

【当年大气层试验指挥部,王保民工作和居住的半地窖房屋,从右首通道左拐绕过小砂丘即可到北侧工程处等单位工作和居住的小院(周顺摄)】

【当年工作和居住的半地窖房屋前,左起:小李(通信员)、王相国、李松涛、王保民(周顺摄)】

10年前的1985年9月上旬,我就在这间半地窖土坯房里向国防科工委一位首长汇报过工作。

那时,国防科工委机关一行数十人来基地点验、检查、指导、验收工作。他们在基地分管行管与军务方面工作的首长和机关领导陪同下,也来到了大气层核试验场区。当时计划次年将遂行的空爆核试验正处在预先准备阶段,基地和机关主管试验工作的首长都未在场区,作战试验处也只有一个参谋在,那就是我。

那天,科工委带队的首长要听试验情况的汇报。我就在这不足10平方米的半地窖土坯房里,向坐的行军桌旁的首长汇报了试验工作的进展情况。首长听后很满意,之后我就陪同他们到部队视察。

从试验指挥部和主控站所在的720片区驶上通京路东行五六公里,就会经过671光学照相站。从这个工号的位置向东,一个不大的下坡后,就一马平川直达十一二公里处的空爆靶标,以致极远,极远,非常的通视。

【大戈壁大军云集,军帐连营】

【大气层核试验场区,广袤的大戈壁】

站在671工号附近的通京路上举目远眺,广袤戈壁,大军云集,旌旗漫卷,千里连营。一顶顶原本军绿色的帐篷被太阳晒得褪了色,像一朵朵白色蘑菇盛开鼎立。

初秋的戈壁滩,仍然骄阳似火,气温有四十多度,地表温度则有六七十度。

场区没有一棵树,到处热浪滚滚,流火焰焰。星星点点的骆驼刺,也被炽热灸烤得灰头土脸,挺不起腰来。

下坡,一路前行,来到了108工号片区的帐篷方阵。108工号是大气层核试验的一个分控站,工程兵建筑第124团在场区的驻地就部署在这一片。它在通京路的北侧,距空爆靶标7公里。

这个团,原是工程兵建筑第54师的元老部队,在革命战争年代,起兵于山西平遥。伴随着中华民族历史的发展,历经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的洗礼,于1959年4月进驻核试验基地,并于1962年前往西藏,参加过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战果累累,功绩卓著。

部队从进驻基地以来,长年默默与戈壁、山洞打交道,工作自然环境极端恶劣,生活条件极其艰苦。他们在大气层核试验场,主要担负着试验的控制、测试、效应等工事和试验设施的构筑,以及机场的修筑和道路的铺设等等。像201、720主控站和所有的分控站点,遍布场区的地下测试工作站等;效应试验构筑物主要有,首长○号工事、飞机和舰艇洞库、堑壕,仿建的部分北京地铁、黄河隧道、南京长江大桥,以及导弹发射井和雷达、通信试验设施等。

54师第一任政委马苏政,在他的《八十回眸》一书中回忆写到:

“施工条件最差,困难最大的是工程兵建筑第124团,仅供水不足就严重影响施工。孔雀河流到罗布泊的水已盐碱化,水质不仅人不能饮用,搅拌混凝土也不能用,全得靠汽车长途运送用水。汽车状况又不好,经常抛锚。我在该团一个连队蹲点时,就遇到过拉水汽车没来,连队没法做饭。那天大家望眼欲穿盼汽车,直到太阳下山了,月亮升天了,也没见汽车的影子!只好饿着肚子坐在戈壁滩上口嚼白菜帮子(可以解渴)赏月,仰望天上吴刚,似饮月宫美酒。直等到第二天,赶修好的抛锚汽车方回连队——大家欢呼雀跃,毫无倦意地赶快卸水做饭,赶快吃饭上工。肩负神圣使命的指战员们,处在那激情的岁月,火红的年代,忍饥挨饿毫无怨言,多得是豪言壮语,铮铮誓言:我们可以误饭,工程不可以误期!”

每次试验都有不同的要求,都有新的施工任务,他们为我国的核武器试验事业立下了汗马功劳。

【当年,核试验基地开具的进入大气层核试验场通行证】

【当年,核试验基地开具的进入大气层核试验场通行证】

【1985年,在大气层核试验场,已做好被覆的102#工号门前】

【1985年,在大气层核试验场测试工号门前】

【1985年,在大气层核试验场】

【1985年,在大气层核试验场空爆投弹瞄准靶标处。身后的三角斗型设施为雷达的角反射器】

时间已是下午5点钟了,但官兵们都还没有去工地上班。

“戈壁滩中午太热,野外施工又没有荫凉,为了保证战斗力,也为了提高工作效率,我们把作业时间做了调整。每天早上天一亮7点半钟上班,中午12点下班休息,到下午6点钟再上班,干到11点左右天黑收工。” 我做了解释。

首长到一个连队的伙房视察,芦苇把子搭起的临时操作间拾掇得井井有条,面板锅台刷洗得也很干净。

“你们知道部队的卫生标准吗?看这苍蝇!”笼屉上、面板上和锅台上落了不少的苍蝇,首长当即批评道。

大家表情都很尴尬,124团在一线工作的参谋长谢建洲支支吾吾敷衍着。

我们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但是没有一点儿招!

也真奇怪,在试验场区,尤其是大气层试验场,苍蝇的生命力和繁殖力特别强。我在供电一连服役的那几年,体会尤深。一次试验从准备工作的前期算起,直到遂行完核爆任务,时间都要半年以上,有时还会更长一些。

每天,连队卫生员秦广耀都要给厕所喷洒“敌敌畏”农药,给厕所的粪便上掩盖石灰。但是四面透风的伙房和帐篷里,或者住的地窖里,到处都云集着背上沾满石灰的“白色”苍蝇。炒菜时,这些“飞机”都在锅的上方盘旋,结果被热气一熏,就纷纷“降落”到锅里。吃饭时,每人一盘菜里拣不出十多架“飞机残骸”反倒不正常了。

中午休息的时候,还有夜里加班白天睡觉的时候,大家都必须把帐篷和地窖所有透光的地方堵得严严实实,否则室内只要有一点儿光,它们就骚扰得你别想合眼。

就是在场区十一二月份的结冰期,只要是有人住的帐篷,那上半部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苍蝇,不管是赤橙黄绿哪种颜色的电灯线,都被它们围成了黑色。

特别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上厕所。场区所有的住所都十分简陋,用水也特别紧缺,各单位都是用的简易干厕。这种厕所一般选址在沙丘下或是蚀崖凹处搭建,四周仅用苇席一围,能避人就行。上面露天,里面靠席的两头各放着一大块的戈壁石,上面横肩着两根杉杆,再钉上几块木板就是蹲坑。不管风吹雨打,酷暑严寒,这里就是大家“卸包袱”放松自己的地方。

白天要是解大便,苍蝇就在你全身乱叮,两手忙不过来不说,身体上的某个部位根本无从下手哄撵。于是,那里就像是被多只蚂蚁在咬噬,特别的难受!所以,大家都拿出最大的忍耐力,“合理”选择解决自身矛盾的时间——天完全黑下来了,苍蝇睡觉后。要是遇到拉肚子那就厄运难逃!

【当年,核试验技术研究所开具的进入大气层核试验场通行证】

【当年,核试验技术研究所开具的进入大气层核试验场通行证】

【大气层核试验场区的气象大沟(也称跃进庄),当年是核试验技术研究所参试人员驻地。砂梁下方是供电一连驻地,住的全部是地窖,一直使用到1986年】

【大气层试验场区,昔日的供电一连长期驻地。身后地面灰黑色处即为当年沥青铺的篮球场,球场四周地面凹陷处即为住人地窖的入口。厕所则要绕过身后右侧的小山包】

“你们真够可以的,这铁锹和扫地的笤帚能干这个用吗?”首长又拿起炒菜的“锅铲”和清扫案板的“炊帚”责问道。

“首长,这都是新的启用的,一个锅要炒一百多号人吃的菜,这些东西都是干净的。”谢建洲连忙解释。

“那照你这么说,新的痰盂可以用来盛菜装饭吗?”

我们面面相觑,无言以答。

部队住的帐篷一半深埋地下,钻进去犹如进了烘干房,干燥闷热的让人连呼吸都困难。

帐篷内的摆设非常简单,除了几张排列整齐的铁片床之外就是一张桌子,桌面上放了一些洗漱工具。每张床上都搭了一床拖到地面的棉被,铺面上则光光的没有任何东西。

首长随手揭起了被子,只见床下挖了个坑,里面放着块床铺大小的木板,上面铺着床单,放着枕头。他感到奇怪。

“首长,这里天气燥热,中午根本没法睡觉。大家想了个土办法,就是在下面的床板下,倒进去洗漱用过的污水,这样就会有些潮气。最上面搭上床棉被,再加上帐篷,就形成了两个隔热层,等于大帐篷里面罩了个“小帐篷”,中午钻到床下去还是能休息一会儿的。”我连忙汇报。

首长面孔严峻了起来。他回头看了看周围战士们一张张黑瘦刚毅的脸庞,拍了拍一个个的肩膀。战士们身上的军装背后此时已被汗水浸透,可以看到军装由于缺水不能洗涤,而拓印了层层的白色汗渍。

首长又握了握那一双双骨节粗大、血脉喷涌、长满老茧、又同年龄极不相称的大手,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我想,这位曾经转战南北老兵的心里肯定不是滋味,因为就是习惯了这种生活的我,此时心里都有一种强烈的难以抑制的感动——

这张张面孔是真正男子汉的棱角,这件件军衣包裹的是真正的军人躯干,这拳拳老茧是真正移山填海的巨掌!

不经风雨,难见彩虹。不长期在戈壁生活,很难体验到大漠的辛酸和苦难。

【1996年7月23日,中国大气层核试验指挥部遗址。右起:周顺1、王保民3、小崔4、鲁华玉5、史立潮7(场区救护所所长)、李伯松8、王德文9、郑勇10、王德芳11、党少怀12、何耀国13;左起:王相国1、小李2、李松涛3、杜聪5、郑新平6、罗元璞9、杨岳欣11】

【1996年7月23日,中国大气层核试验指挥部遗址。左起:王保民、王德芳、何耀国】

【中国大气层核试验指挥部遗址。左起:王保民、通信员小李、王相国、周顺】

在大气层核试验指挥部遗址,大家照了张合影像,之后我又带领着来到了我国第一次原子弹爆炸的地点。

1964年10月16日,托起东方第一声春雷的核试验铁塔,当年虽然上半部被核爆炸的光和热熔化了,但下部未熔化的部分被冲击波摧倒在地之后,扭曲着给戈壁长天画上了一条美丽的弧,曾经是场区一道最亮丽的风景线,也是中华民族的一座丰碑。

【未遭到不法分子破坏时的中国首次核试验爆心遗址】

军旅作家彭继超大校曾在1982年,颂歌一首《倒下的铁塔》,发表于国防科工委《远望》杂志1983年第一期:

远望,像一具恐龙的骨架,

近看,挂一身斑驳的锈疤。

你默默地躺在这里,

铺着石砾,蒙着尘沙。

当年,你曾昂然挺立,

抗十级大风,迎漫天黄沙,

托起红旗,托起太阳,

托起惊天动地的爆炸!

你用身躯化为气体,

点燃了最亮的火把;

当滚滚的雷鸣震撼戈壁,

你却在胜利的欢呼中倒下。

论功劳,你可以得一百个金质奖章,

却甘愿埋身戈壁、任风沙抽打。

是科技战士的心血铸成了你,

你的风格才这样伟大。

千百年后的子孙看到你,

会像我们看到秦砖汉瓦。

他们会为毛泽东时代的祖先自豪,

中国最早驾驭了原子能的烈马!

【未遭到不法分子破坏时的中国首次核试验爆心遗址(王保民摄)】

以前我曾多次到这里抚摸过铁塔的残骸,仔细寻找过地面砂粒中,那被核火炼成的一颗一颗晶莹闪亮的玻璃结晶……

可眼前,四周寥廓空荡,一切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是被潜入场区的不法分子,作为废铁盗割肢解偷走了。

烈日的暴晒下,地面上泛出了一层厚厚的碱,满目白茫茫一片,漠风阵阵,一片苍凉。

这片天地,这方热地,曾经有我的激情、惆怅、欢笑和苦涩,我两眼发热,泪溢眼眶……

【1996年7月23日,遭劫后的中国首次核试验爆心遗址,其纪念碑还是1986年所立的】

一尊高有一米二左右,麻灰色的花岗岩碑石孤零零地矗立在大荒原上,正面镌刻着张爱萍将军苍劲雄浑的题词:“中国首次核试验爆心”。

背面镌刻的诗词也是游龙惊凤:

      春雷

东风起舞,

壮志千军鼓,

苦斗百年今复主,

矢志英雄伏虎。

霞光喷射云空,

腾起万丈长龙,

春雷震惊寰宇,

人间天上欢隆。

【1996年7月23日,中国首次核试验爆心纪念碑的背面。王保民和战友党少怀(右)】

抚碑,我心情激动,思绪滚滚……

这尊碑是1986年,我带着一辆卡车,从乌鲁木齐市河滩路上,一家不大的雕刻厂冒雨拉回来的。雕刻师是一位中年女师傅,她曾在雕刻之前对我说:“你们这个东西是草书,不好刻。”

“不好刻?可意义大,您知道您刻的是什么吗?名扬千古!子孙后代都可以看到,您可是流芳百世啦。到那时,后人知道是师傅您刻的,不知道该怎样缅怀您呢?哈哈,伟大吧?师傅,咱说归说,您可一定要拿出您最好的功力来刻。刻好后,请您再涂上金粉。”我笑着道。

眼前还是这尊碑,10年风霜雨雪的剥蚀,金粉早已脱落,左下方表面也被盐碱蚀掉了一块。昔日的辉煌,已成了历史,风烟与岁月将长伴予它……

大气层试验场有纪念意义的地方很多。1986年3月下旬,在组织大气层核试验场撤收时,作战试验处李荣业副处长带着我搞了个建碑方案,内容涉及几十个工作点、站。

4月10日,基地办公会议确定只建立4尊。另外3尊分别是“中国大气层核试验指挥部遗址”纪念碑、 “中国空投核试验瞄准靶标” 纪念碑和“中国大气层核试验大当量主控站” 纪念碑。

尽管其它地方没能建碑纪念,但那份方案的底稿我还保存着——丰碑早已在我们心中耸立!

后来,国家把眼前这尊珍贵的“中国首次核试验爆心”原始纪念碑,迁移到了北京,陈列在中国军事博物馆里,现场又由基地树起了一块复制品。

以后,无论岁月怎样流逝,不管世事如何变化,北京和戈壁的纪念碑,都将时时告诫人们——

要永远记住那个年代!

【中国首次核试验爆心遗址。王保民与杨岳欣(右,中物院)】

【中国首次核试验爆心遗址。王保民与冯建农(右,中物院)】

【中国首次核试验爆心遗址。王保民与何耀国】

【中国首次核试验爆心遗址。王保民与李松涛】

【身后即为昔日空爆试验的飞机投弹靶标处,已树碑。后面的跑步者即是王德文教授(党少怀摄)】

【1996年7月23日,大气层核试验场区。左起:李松涛、王保民、王德文、王德芳、鲁华玉、周顺(党少怀摄)】

【1996年7月23日,中国大气层核试验场区,王保民和战友周顺(右)】

【王保民在大气层核试验场遭到破坏的720主控站顶部】

在炽热和风沙中,大家吃了点干粮后,就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大气层试验场。

别了,七号场区!

别了,我曾经的战场!

一路上浮想联翩。爆心,108、720,跃进庄,黄羊沟、201……大气层核试验场,我还能再来吗?!

【1996年7月23日,大气层核试验场区】

返程行至到戈壁滩一片开阔地,远方有座小沙丘,我让车队停了下来。

“杨部长、王教授,身体还好吧?”我向中物院科技部杨岳欣部长和军事医学科学院的王德文教授两位老同志问道。

“还好,还好。”

“那我们休息一下,放松放松。怎么样,打几发吧?”

“你还带枪啦?”

“哈哈,军人出门哪能不带枪呢?”

大家劈哩哗拉一阵射击,不一会儿,一箱子大枪子弹和十来盒手枪、信号枪子弹就全干光了,大家好像还意犹未尽。

我也一样,每当听到枪弹射击爆炸声,闻到醇正的火药味,我都有种激动。每当用枪击中野兔、山鸡、野鸽和其它什么小动物,总有那么一种快感。

【1996年7月23日,中国大气层核试验场区。右起:王保民、杜聪、罗元璞、驾驶员、杨岳欣】

【1996年7月23日,中国大气层核试验场区。左起:杨岳欣、杜聪、李松涛、王相国、通信员小李、冯建农、党少怀、王保民】

【1996年7月23日,中国大气层核试验场区。左起:杜聪、党少怀、冯建农、王保民】

天黑时,车队开始进山。一路蜿蜒,但还未到东大山哨所,一辆车就抛锚了,紧接着我乘坐的那辆也出了故障。

我让周顺和郑勇带着其它6辆车先走,自己和两个驾驶员,还有李松涛留了下来。

采取了加固措施后,我那辆车勉强可以开了。我要司机王相国,先开去东大山哨所,给指挥部打个电话。我带着李松涛,随那辆抛锚的车和驾驶员,席地而坐等待救援。

一轮弯月高高悬挂天空,天际上没有一丝云彩,碧空如洗。皎洁的银辉,洒满了群山和山道,山坳里的阴暗处和一棵棵灌木黑黝黝的深邃而朦胧。耳畔听不到一丝声响,世界静悄悄的一派静谧和安祥,只有微风在轻轻地吹拂,使人感觉十分的惬意。

我没有说话,大家也不好说什么,都席地缄默地坐在道路中央。我燃起了一支烟,任思绪随着烟波,随着微风,绕过路边的小草和灌木,飘过山路,飞上山岗,融入袤袤无垠的太空……

在戈壁大漠这么多年,怎么没有发现它的月夜竟是如此的美呢?……

夜里12点左右,赵副参谋长的专车和驾驶员来了,拖起我们的车往前行。行了不到半个小时也坏了。好在带来了手电,经过近1小时的检修,车勉强可以走了。

凌晨4点40分,我们终于到了东大山哨所。

我打电话给指挥部,林明参谋告我说,基地赵副参谋长和处里的参谋都没睡觉,正等着我们的消息呢。

我要他立即带辆卡车和吊车赶到哨所来。

清晨9点多钟,终于返回到了指挥部。

“王保民,你小子真行,那里那么远,路又不好走,带了这么一把年纪的专家和领导,杨部长才出院几天啊,你可真够胆大的!他们要是出了事,看我找你算账!”陈世亮参谋长见到我严厉地斥责道。

尽管受到了批评,但我还是感到欣慰,总算圆了这么多老同志的梦,总算了了他们十多年的夙愿!

看看这一天的所见所闻,重温我国政府6月8日发表的声明,我更感到肩上的责任重大,更感到圜社稷之脉络、系华夏之精神的伟烈。

【地下核试验场区】

1996年,对生活在大漠深处的基地官兵来说,是终生难忘的一年。平常的生活被简化了,日出日落,五光十色都被浓缩成滴滴汗水洒在工地上;丰富的情感被抽象了,不分昼夜,喜怒哀乐都被聚焦在枯燥乏味的数据上。

大家使用最多的词汇是“加班”,连续24小时加班,连续48小时加班,连续96小时加班……

【1996年7月初,全国政协副主席、国防科工委科技委主任、两院院士朱光亚在核试验指挥部听取试验工作进展情况的汇报,左为王保民】

【北山平洞试验主坑道。左起:梅跃寒、王保民、史忠诚、李松涛】

【1996年7月25日,核试验前进指挥所完成引爆、引控和测试系统全场联试。王保民和战友蔡洙虎(右)】

【1996年7月25日,核试验前进指挥所完成引爆、引控和测试系统全场联试。左起:王保民、彭先觉(中物院科技委主任)、薛本澄(中物院副总工程师)、周汝炎(中物院党委副书记)】

【核试验实施前清场行动。左起:陈正清(基地政治部保卫处干事)、王保民、刘冬、驾驶员】

【核试验实施前清场行动——甘草湖片区。左起:王保民、刘冬、驾驶员、陈正清】

【核试验实施前清场行动。后排左起:何平(124团副团长兼总工程师)、警卫团排长、王保民、万家刚(基地司令部工程处处长)、王育光、黄新忠(工程处参谋)(马海运摄)】

【核试验实施前清场行动。王保民和战友何平(左)、万家刚(右)(马海运摄)】

【核试验实施前清场行动。王保民和战友王育光(左)、马海运(右)】

【核试验实施前清场行动。左起:黄新忠、马海运、王保民、王育光】

【核试验实施前清场行动。左起:黄新忠、马海运、王保民、王育光】

奋斗伴随着牺牲,辉煌来自于奉献,但我们也需要理解,需要支持。

“司令,这次试验可能是咱们国家最后的一次核试验啦,基地的许多军官、职员、军工,在马兰工作十来年,甚至是几十年了,还没有机会进场区看看核爆炸的宏观景象,说起来也挺亏的。我看是不是最后的这次试验,组织他们来场区观摩一下?要不,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都是永远的遗憾。”7月20来号,我向试验指挥长马国惠司令员提出了建议。

首长同意了我的提议,我们就在主参观场附近另辟了一个参观场。经过统计审查,由试验指挥部后勤组战勤处赵卫民处长牵头负责,具体组织实施。

【核试验指挥长、基地司令员马国惠与作战试验处处长王保民在试验指挥部】

【平洞核试验现场,全屏蔽测试车群(王保民摄)】

【平洞核试验现场,测试车群(王保民摄)】

【组织平洞核试验成果抢收综合演练。左起:朱新生、马遂顺(时任基地政治部主任,后任基地政委)、王保民、林明】

【平洞核试验成果抢收综合演练(王保民摄)】

【平洞核试验成果抢收综合演练(王保民摄)】

【核试验前进指挥所,进入指挥调度工作岗位。王保民和战友王娟】

【核试验前进指挥所,进入指挥调度工作岗位。王保民和战友郑勇】

1996年7月29日,我们终于迎来了翘首企盼的历史时刻——9:49,20世纪我国最后一次大规模传统方式核试验,最终按国家的命令,比原计划提前了十多天,在世界东方这块古老而神圣的大地上爆响了!

【时光永驻——1996年7月29日,组织我国最后一次核试验。图为前进指挥所,前排为王保民;身后排左起:沈荣骏(国防科工委副主任,工程院院士)、李继耐(时任国防科工委政委,后任中央军委委员、总政治部主任)、丁衡高(国防科工委主任、工程院院士)、马国惠(试验指挥长、基地司令员,后任总装备部后勤部部长)、李元正(国防科工委参谋长、全国人大常委);最后一排左二为基地总工程师林俊徳院士】

【我国最后一次核试验进入前进指挥所工作证件】

【我国最后一次核试验进入前进指挥所工作证件的背面】

【1996年7月29日,核爆后成果抢收各个梯队相继出发】

沉闷的爆炸声震颤了耳鼓,波浪式的地震波好像在全身传递,我和坐在身旁担任总调度的郑勇紧紧地拥抱。我的心、我的双眼被激情,被激动,被亢奋淹没了……

撤离前进指挥所的路上,从车窗回眸北山,那英雄的山脉经过核爆炸的又一次洗礼,山体被滚石跌落出道道新的历史痕迹……

124团核爆前已撤出场区,留下了座座空置的半地下式营房和依然鲜红的标语誓言。它们在默默地陪伴着逶迤连绵的山脉,陪伴着北山上空翱翔的苍鹰,陪伴着北山脚下顽强生长的麻黄草、骆驼刺、红柳……

那里的一切将复归过去的平静,唯有我们在北山刻下的印记,将永远永远牵动、弹拨着我的心弦!

北山渐行渐远,营盘渐行渐远,车后的尘烟渐渐掩没了一切……

那天,全世界都在聆听:“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郑重宣布:从1996年7月30日起中国开始暂停核试验。……中国现已建立起一支精干、有效的核自卫力量。”

05:14

【1996年7月29日,王保民和战友蔡洙虎在我国最后一次试验核爆后的北山现场】

【1996年7月29日,王保民和战友何儒新在我国最后一次试验核爆后的北山现场】

【1996年7月29日,王保民和战友杨晓辉(右)、沈小元(左)在我国最后一次试验核爆后的北山现场】

【1996年7月29日,我国最后一次试验核爆后的北山现场】

【1996年7月29日,郑勇在我国最后一次试验核爆后的北山现场】

【1996年7月29日,我国最后一次核试验指挥部会议合影。前排左起:彭先觉、陈世亮、张寿齐、林俊德、周汝炎、云维春、胡仁宇、马国惠、唐惠龙、范如玉、薛本澄、周清波、杨岳欣、王德芳、王德文;后排左起:王保民、赵卫民、朱新生、廖新志、赵黎、邱爱慈、陈远华、罗元璞、曲雅发、?、李真富、马遂顺、陈雨生、邢义华、武振有、陈国清、鲁华玉、王洪、刘得成、朱双华、殷坤能、汪成农】

【1996年7月29日,我国最后一次核试验指挥部会议。右起:林明、赵家华、王保民、赵卫民】

【1996年7月29日,王保民和战友梁启付】

那晚,作战试验处所有的战友都心潮澎湃。在庆贺胜利的聚餐上,我斟满了一杯酒,双手捧到郑勇面前:“兄弟,为了这次试验,你受委曲了,辛苦!唉,我们搞试验容易吗?”我有点动情。

“真难!”他也双手举杯低沉地回答。

“来,我敬你一杯,老哥感谢你!”

“首长,谢谢您,我也敬您!”这个一米八个头的汉子眼里噙满了泪水,声音哽咽。

碰杯,一饮而尽,五粮液有点甜,也有点涩。

在场的所有人端起酒杯的时候,眼里全都噙着泪花,不管会不会喝,都碰杯仰脖喝下了那醇香甘洌、回味悠长的“胜利酒”。有不少人不知是让胜利的喜悦,还是被心中翻腾的复杂情感,浸泡得竟酩酊大醉,人生难得几回醉呢?……

这个令人遐思、令人心驰、令人沉醉、令人情痴神迷,也令人诅咒的核试验事业!

国家最后一次核试验成功了,大家都很高兴。可技术部勤务营测绘连连长党兴林晚上告诉我的一件事,让我难过了好一阵子。

他说:“晚上连队的庆功宴上,在给同志们祝酒时,我发现张文友不见了。找了半天,最后在院外的那栋破房子里找到了他。你猜他在那里干啥?他在哭,一个七尺男儿在痛哭。原来他刚满两个月的孩子得了重病,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就夭折了。接到儿子病危的电报,后来又接到儿子病死的电话,他硬是没有吭一声。现在任务执行完了,他一个人跑到那里去哭。我埋怨他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哭着说:‘管道安装时间要求这么紧,正是用人的时候,我能离开吗?说了怕分散你们的精力,更怕说了你赶我回家。唉,这个张文友啊。”平洞试验,围绕爆室,呈辐射状的各个测试廊道,也是要建立光轴,也要精确对心,也要安装引光管道。就好像竖井试验时,测试刚架上的各个引光管道如同是束在一起的筷子,而平洞试验,测试引光管道则是散开的一束筷子,都对着爆心呈辐射状平铺在各个测试廊道。这些管道的对心都由技术部测绘连承担。

“唉!谁让我们是革命军人,谁让我们是人民子弟兵,谁让我们是马兰人呢?”我是在说给党兴林听,也是在说给我自己。

祖国,我们是你最忠诚的战士!

【王保民和战友戴震(右)、党兴林(左)】

【地下核试验场鸽子沟。左起:丁浩然、张黎平、夏尚春、王保民、张文友、刘绍镛、张教授丈夫、张富余、张教授(解放军洛阳外国语学院)】

这样的经历,这样的坎坷,这样理不清剪不断的纷纭情丝,在二十多万核试验创业者中太普遍、太平常了。

我敢说,参加核试验的每一个人,都有一部镌刻着怆痛、祈盼、欢欣和苦衷的巨著。

核试验场区的每一棵草木,都凝结着创业者的血汘、肝胆和铮铮铁骨。大戈壁的每块砂石,都是一尊丰碑!

【1996年7月29日,一级作家彭继超大校在我国最后一次核试验现场】

【1996年7月29日,作家彭继超在我国最后一次核试验现场采访基地副总工程师周清波】

核加速试验三年,也是多泪的三年。

1996年7月29日我国最后一次核试验完美收官后,提起参试人员的苦乐悲欢,试验指挥长、基地司令员马国惠将军在接受作家彭继超的采访时竟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马司令曾被誉为“头顶氢弹睡觉的人”、“与氢弹共眠的人”,在1966年的氢弹原理试验中,他作为一名年轻的技术人员,负责测量激光项目的调试工作,在托举氢弹的百米铁塔上连续工作了二十多天。有一天夜里为了调光路,他冒着大风在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情况下,到一百多米高的铁塔顶部、安放核试验装置房间的外面爬了2米多高,把那个遮挡视线的窗子卸了下来。

现在,是什么使这位把生死都能置之度外的铮铮铁汉如此动情呢?

马司令擦着泪说:“作为基地司令员,我也说不清这几年我们的参试人员有多少人的父母去世没能见上最后一面,有多少人的孩子出生没能守在身边,有多少人的亲人有病没能亲自照顾,现在我们试验成功了,可是大家在情感上的这些牺牲和缺憾却永远无法报答,也无法补偿了。作为司令员,我从内心感谢他们,感谢那些同样为我们的成功做出了奉献的亲属和孩子们……”说着,眼泪又一次涌满了他的眼眶。

大漠也要洗涤,也要滋润;苍天也会感动,也会垂泪。苍天有情,大漠有情,核试验人有情,核试验人和他们身后的亲人,把几十年积蓄的情感全部倾注在戈壁上,倾注在大漠中……

【核试验指挥长、中国核试验基地司令员马国惠将军】

【王保民】

特殊的事业,军人的职业,神圣的使命,使大家在生活中失去了许多,舍弃了许多。

奋斗和创造,成功和进取,大家在奉献的过程中收获着智慧,收获着欣慰,也体味着常人难以感受到的幸福、满足和苦涩。

我一直铭记和钟爱在场区矗立的一副横批为“忠孝难两全”的楹联,并且常驻足朝觐:

举杯邀月,恕儿郎无情无义无孝

献身大漠,为祖国尽职尽责尽忠

它高度概括和深刻地道出了我的心里话一一从狭义上看,我们这些人,作为父母的儿子,不是个好儿子。作为妻子的丈夫,不是个好丈夫。作为孩子的父亲,不是个好父亲。但从广义上讲,我国政府1996年7月29日的庄严声明做了最激动人心的回答:“中国人民解放军指战员,以及所有从事国防建设的工作人员,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发扬自力更生、奋发图强的精神,艰苦奋斗,为研制和发展我国核武器,建立了不朽的历史功勋,大长了中华民族的志气,增强了中国保卫和平的实力。中国政府和人民向他们表示亲切的慰问和崇高的敬意!”

遂行国家既定核试验加速计划的三年过去了,禁核试条约缔结了,一个时代结束了,我们胜利了!

蘑菇云已经消散,雷霆已经远去,核试验场区昔日的喧嚣,已经被封存在戈壁大漠的深处,留下的只有辉煌和遐想…

【1996年9月10日,联合国大会通过《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条约规定:所有缔约国承诺不进行任何核武器试验爆炸或任何其他核爆炸,并承诺不导致、鼓励或以任何方式参与任何核试验爆炸。9月24日,《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向各国开放签署,中国、法国、俄罗斯、美国和英国率先在条约上签字。国务院副总理兼外交部长钱其琛代表中国于当日在条约上签字。这是国际社会向最终销毁核武器迈出的重要一步。新华社发】

【1996年9月24日,美国总统克林顿在联合国签署《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

【我国战略导弹在天安门前接受检阅】

【1996年10月1日,核试验基地举行了盛大的阅兵式和分列式。图为作战试验处部分战友参加司令部方队的阅兵式和分列式结束后,与首长们合影。后排左起:基地副参谋长陈国清、后勤部副部长王建中、副总工程师王德芳、政委云维春、司令员马国惠、副政委韩效平、副参谋长赵黎;前排左起:赵联明、王伟峰、张治平、赵家华、张喜兵、周生宏、郑勇】

【我国政府在第50屇联合国大会签署《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之后,召开了最后一次核试验总结会议。第一排左起:1任益民,4吕敏,5朱增泉,6于敏,7程开甲,9陈能宽,12沈荣骏,13李继耐,14曹刚川,15刘华清,16宋健,17朱光亚,20李元正,25胡思得,26马国惠,27钱绍钧,28胡仁宇;第二排左起:1康力新,2郑时运,3唐有功,4李真富,5赵黎,6陈达,7常永富,7陈雨生,8王奎禄,9陆兆达,10陈世亮,11叶立润,12乔登江,13杨裕生,14王德芳,15林俊德,16范如玉,19蒋来根,24傅依备,26徐志磊,29唐惠龙,30薛本澄,33彭先觉,35朱建士,36武振有,40孙颖;第三排左起:1邱学臣,9王保民,10黄水潮,12李殿海,14刘玉君,15刘晶儒,16韩学安,17程继申,18张利兴,19邢义华,23李国政,37王剑云;第四排左起:1李景,2刘学军,5张喜华,6邢雯霏,7黄龙生,8姜本和,10李孝兰,11邱爱慈,12唐润棣,13李源春,15彭常贤,16王洪,23唐正元;第五排左起:1刘参谋,3程漱玉,4曹锦云,5常承正,17龚建成,18欧阳小平,30罗元璞,44曲雅发;第六排左起:1蔡洙虎,35朱彦山;第七排左起:2何建国,3张喜兵,5韦高泉,12黑东岭,15李钢,19马宏滨,24杨建国。(由于年代久远,照片上有的战友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名字来,见谅)】

【1997年1月,北京。我国最后一次核试验总结会议,程开甲与王保民】

【1997年1月,北京。我国最后一次核试验总结会议,吕敏与王保民】

【王保民在我国最后一次核试验总结会议上,左后为黄龙生,右后为周生宏】

【1997年1月,北京。我国最后一次核试验总结会议用餐,左起:赵黎、王保民、程开甲】

【1996年12月18日,中央军委副主席张万年与第二十一试验训练基地立功受奖人员合影。第三排右9为王保民】

【1996年12月18日,王保民和战友秦宪安】

【1996年12月18日,王保民和战友胡祖臣】

1998年,郑勇参谋被安排转业了。

他在回去联系工作之前,专门来向我告别。我问他回去找工作有没有把握,他说他是在马兰出生长大,不够进祖籍山东聊城的条件,先回去托人帮帮忙,走一步算一步。

在技术部,我专门设宴为他饯行。当举起酒杯的刹那间,这个刚满30岁,身高一米八三、孔武伟岸的山东好汉,失声哭了起来。他呜咽地说起了核试验现场的风风雨雨,我也止不住地湿了眼窝,酸了心膈。

军人自古重别离,只有把自己的荣辱,系于宏伟壮丽事业的人,才会有这样一种对核试验的感情。也只有在大戈壁患难与共中结下的战友情谊,才能走到天涯海角永远也不会淡化!

我衷心地祝愿他心想事成,能找到一份好点儿的工作。

酒斟满,泪挂腮,战友惜别情于怀,就此归家去,何时能复来?

兄弟,再见,一路珍重……

【岁月留痕,往事成酒。郑勇被安排转业地方工作,1998年3月战友们相聚。左起:张喜兵、朱新生、郑勇、王保民】

【1998年8月19日,为郑勇(右)饯行: 浊酒一杯,情深意长,战友珍重,期待再相逢】

岁月如诗,如歌,回首往事,那饱含着泪水的笑,那夹杂着痛苦的欢乐,那激战过后的思考,那冷静下来的沉吟,那风,那雪,那沙,那石,那一切的一切,都像醇酒一样醉人,总使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人生苦短,一个人一生中很难得干几件大事,但能够将自己的一生,系于一项伟大壮丽的事业,并为之心悸,为之流泪,为之开怀畅饮,为之仰天浩歌,则是无比幸福的,并且永以为豪。

我们这些人,无愧于国家,无愧于家庭,无愧于自己的人生:我们用青春,用汗水,用热血,为祖国也为自己,在那遥远的荒漠中画了一个完美的圆,今生无憾!

自然界的法则就是优胜劣汰,一旦你抗争过来,一种固有的军人特性,便从此依附在你身上,在给你胜利,给你荣耀的同时,也赋予了你不死的灵魂。

精神,可以穿越时代的云烟,日久弥新;情感,可以历经时代的风雨,更臻醇厚。

我想,这种刻骨铭心的,既苦涩又甘甜的千年不了之情,这种忠诚、坚毅和无私的军人特质,必将激励和伴随参加过核试验的每个人的一生!

难忘的中国核三年

难舍的核试验事业……

【王保民】


【待续】


今天,2022年7月29日是我国最后一次核试验26周年纪念日。凌晨两点多钟《美篇》平台通知:

你的文章《往事(41)》中,部分图片含不适宜展示内容,已隐藏。请查看相关规定,感谢你的理解与支持。

唉……😂😂😂

更新于 2022-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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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廣安
保民,你不但参加了核试验的全过程,而且记录了你的工作,生活经历,我为有你这样的战友,同学感到骄傲和自豪。你是咱75年兵的骄傲和榜样。 现在离休了,好好陪着岳父和萍好好的旅游,好好的回忆自己的人生。 祝你身体健康,阖家安康。🌹🌹🌹
2021-09-10
海漠
:🌹🌹🌹🌹🌹🌹
高兴
这么多资料哇!记忆力真好👍👍👍👍👍👍🌹🌹🌹🌹🌹🌹
2021-09-10
海漠
:🌹🌹🌹🌹🌹🌹
宋雷柱
海默:读完了大作,好似又回到马兰火热的岁月,那山,那水是那么熟悉,那人,那事是那么可亲动人,在77年底执行任务中,我在机关灶食堂当上司,苦累感受颇深。往事回首,壮怀激烈,时光荏苒,难忘流年。😊😊😊🌹🌹🌹
2021-09-10
海漠
:🌹🌹🌹🌹🌹🌹
任建芳(拒微拒私聊)
老同学是个有故事的人。向老兵致敬👍👍👍🌹🌹🌹
2022-07-29
老大
看了一个多小时,心情很感动好象又回到了四十多年前的场景,提到的一些人和事都好象就在眼前,真的好感动啊!
2022-07-29
伍豪
🌹🌹🌹👍👍👍
2021-09-10
海漠
:🌹🌹🌹🌹🌹🌹
美友12598151
❤️❤️❤️
2021-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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