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璁受害事件募集 p2
06/17更新:
新增兩篇,並將原本第一篇放在最後以供參考。
如果願意提供其他證言,請寄到:mystorytoo2023@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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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取得當事人同意公開)
第一篇(X是李明璁):
你好,前幾天朋友轉發你的文章給我,我想我可能就是你文中的助理。我想為我過去幼稚、不成熟的行為對你可能造成的傷害致歉。
我在大學畢業後當過X的助理大約七、八個月的時間,與他短暫交往過一陣子,如果那樣不明確的關係可以算是交往的話。當時我隱約聽過他在跟學生交往的傳聞,但我不太確定。我記得某天傍晚你打電話給他傾訴工作上的挫折,那時你已在O工作(我並沒有聆聽你們的對話,他僅向我轉述電話的主旨而已),而我與X剛開始曖昧不明的狀態。當晚我在回家的路上,忽然覺得自己十分卑劣且混亂,我好像在傷害一個聰慧又努力的女生,一個年紀跟我相仿、才華洋溢、卻也有職場委屈的年輕女子。同時我也感到混亂,假如他已有女友,為何我們的關係似乎超過一般教授與助理的份際。在我確認他仍在與你交往之後,我曾向他提議在我出國唸書前,我們不要再見面了。「我們的工作綁在一起,怎麼可能不再見面呢?」他答道。於是我們持續這樣扭曲的關係,直到我出國。出國之後,除了每週打電話給他,我與他的生活沒有太多交集,慢慢連打電話的頻率也減低了。而在我回國之後,我覺得他刻意避著我,後來我才明白,因為他又有了其他對象。
大學時期的我一直處在憂鬱低落、自厭自棄的狀態裡,在遇到X之前,我的狀態已不是很好。在這之後,我的混亂痛苦仍持續了很多年,經歷幾段不健康的關係,這些不健康的關係又加深我的自我厭惡。我說這些並非想替自己開脫,當時的我確實意識到自己在做一件不對的事。因此,即使過了這麼多年,我仍想向你道歉,為了我可能對你造成的傷害,為了你在這一連串事件中所承受的壓力與痛苦。我覺得你值得一個道歉,縱使不是來自X。
後來有兩件事讓我非常憤怒,憤怒到一度向另一位社會系教授揭發X曾與我交往之事。一是他的散文書出版後,我發現他在謝詞裡沒有提及我。在他寫作專欄期間,我替他每篇文章校稿,然後更新他的網站。我想我做的,即使並非什麼大事,也值得在一長串的致謝名單中一個小小的位子吧。現在想來,也許是「這類女生」的名單太長了,他無法一一列出,這樣大家都知道彼此的存在,所以才刻意略去不提。第二是我後來偶然認識了一名學妹,間接得知她也在跟X交往,我才明白原來X一直在複製這個模式。我無法接受他一再利用年輕女生來粉飾麻痹他的軟弱自卑,於是我寫信給一位我熟識的老師告訴她我的事。她問我,我信中提及X利用的結構或模式(時間太久,我記不得當時的字眼)是什麼,我答不上來。我無法用師生權力不對等的角度來分析自己,我不願意被簡化成脆弱無助的被害者。我相信那位老師並不是特意刁難我,或是想壓案,只是她需要更明確的東西。多年之後,在我比較好之後,在林奕含離開之後,我才能慢慢辨識他當初利用的是什麼。是我(或其他女生)的迷惘脆弱,是人生閱歷與文化資本的差異,是我們的羞愧自責與自我噤聲。
他升等沒過不續聘時,我十分高興,想著:終於他不會再禍害學妹們了(至少少了很多機會),不過又替他後來任教學校的學生擔憂。
有天我突然想到,我已經過了當時X剛到台大任教的年紀。我無法想像自己與小自己一輪以上的對象曖昧交往,而這正是他當時做的事(甚至可能持續到現在)。其實我並不需要他道歉,我只希望沒有人再因他受苦,並願所有被略去名字的女生都找到內心的平靜。
抱歉我好像單方面訴說了很多,但我誠心地想向你致歉。無論你願不願意接受,我都祝福你與家人健康幸福。
第二篇:
考慮多天要不要說、怎麼說,以為自己過那麼多年情緒早就不會那麼多因為自己也長大了。結果還是光想著要寫出來就哭一場。
年代久遠所以細節沒辦法一一核對了,但當年找論文指導教授,因為題目的關係沒有很順利,往外所找的時候也是有些迷惘,OO所、XX所、社會所等等等等都去聽課,碰到這位我修了一個多學期課的老師,當時對老師講課的內容非常喜歡,也第一次有老師初步聊天,就感到我想的題目有可談性、足夠有趣,真的寫出來會很不錯。我終於看到曙光一般,一次課後留下來問老師,可不可以請老師指導我的論文題目。
老師邀請我到車上聊聊,我心想太好了老師看來有意願再多瞭解、再多給我一些提示。車程很短,就是上課的教室到我的系館而已,因為一下子就到了所以還停著車聊了好一下。整個車程就是閒聊,問我年次、問我平常看戲的喜好、問我知不知道哪個樂團等等,印象中出現了「那妳跟我關注的其實都蠻接近的」之類的話。其實我完全不覺得有什麼不適,我也是覺得如果兩個所的學術訓練很不同,老師能多了解我、以及老師願意多跟我分享他所知的話就太好了。
然後就是繼續上老師學校的課,爾後老師週四晚上在誠品講堂開課我也去報名。接著就來到第一次meeting,我心跳得要命,當時我很想走學術可是我總覺得自己武器不足,光寫一個大綱要交給老師就緊張。
結果第一次在老師研究室的meeting,前兩個半小時老師在哭,冷不防地告訴我他的感情事,大致上是有一些三人糾葛而他覺得很受挫。我的大綱影印出來放在桌上,跟老師坐在方形茶几的直角,我表面很冷靜地聽,但內心其實不知道該怎麼辦。在這之前我完全不知道老師的任何私事,但當天包括他提到的名字、以及故事中的女生跟我同年、還有故事各種鉅細靡遺的細節,對我來說訊息量真的太大太大。我試圖安慰老師以讓對話進行,但其實我根本不知道我說了什麼⋯⋯。過了許久許久,老師突然看向我說了句「現在我就只剩妳可以傾訴了。」,我又愣住,內心大大大大的驚嘆號「老⋯老師,你確定要把我當浮木嗎這是我們第一次私底下聊天耶?」,但我沒能說出什麼來回應。最後的最後,論文大綱約莫花了20分鐘討論,離開研究室的時候我像是闖入了一個異空間又出來,完全不知道可以有什麼心情。
但是我就發現我一直在逃避進行第二次meeting。想到面對老師我長時間的語塞,我連帶覺得論文的梳理上我也失語。學期結束了但誠品講堂的課正進入重點階段,我逃避了一兩堂課,再去上課的時候老師有看到我坐在下面,開始不時把眼神投射過來。我一開始以為只是我的錯覺,告訴自己要專心聽課不要浪費錢浪費時間,但我就發現我得一直跟老師對著眼⋯⋯。
以及,忘了是在這次經驗之前還是之後,老師聯絡我,問我要不要跟他去看某個表演,可以演後再聊一聊,因著莫名覺得「危險」的訊號,我虛晃著最後婉拒了。
再之後,我請大德陪我去上誠品講堂。也忘了我是否直接跟大德說過「我覺得老師眼神一直投射往我的方向,有點怕」,但的確內心這麼想的。下課時還刻意跟YY一起去跟老師打招呼(有男伴我才敢靠近老師)。老師在那個時候告訴我,他累壞了前幾天才吞藥送醫回來等等,隨口問一句「妳們等下應該還要聊齁?應該不用坐我的車我送妳?」。我內心再度一驚,一方面理解老師的狀態真的是辛苦了,跟老師說請多休息,但另一方面我實在覺得自己接不住老師,之後又是很長時間的逃避。
過了應該超過半年多,我硬著頭皮跟老師約了第二次meeting,我記得那是在一個下午,好一陣子沒走到那個系館了越發覺得陌生跟緊張,進研究室時老師正在他的書桌忙,要我先在茶几這區等,等的時候說我可以看看剛出爐的刊物(還是刊物中的什麼海報?)。就這樣尷尬了將近半小時,老師突然從書桌區那邊出了聲「妳講講看這次妳寫的東西。」但是看來手邊仍不停忙碌著。第二次的meeting算是有得到一些老師的建議與指正,非常快速地結束這一回合,沒有任何寒暄與廢話。從頭到尾老師都隔得遠遠的,直到四十分鐘後(對,我那時有看時間,從進門到出去約莫四十分鐘。就這個最記得。)我準備轉門把離開,老師突然說了句「噢,妳剪頭髮噢?」,我才確認老師剛剛從頭到尾都沒有看我一眼。
在這之後,就是又有一次meeting 中有人敲門進來,是老師的指導學生來找他,當時我很驚愕的有二,一是,他是我論文裡需要訪談的對象,但老師從未提及他是他的學生(他知道這名學長有跟這個我研究的OO工作);二是,他們看起來的確非常相熟彼此態度也很輕鬆,但當時我正在進行meeting的氣氛是非常公式化的,我驚訝於這個巨大的差別,隨後隱隱約約覺得,我站出了一個界線的這件事是我的錯,讓我沒辦法跟老師維持良好的師生互動。
後來我的meeting 又在長時間我的混亂、及老師自己的忙亂中幾次錯落。我越來越在想,也許是我能力不夠吧,才會論文寫不好、面對老師也總是緊張語塞,甚至問不出有什麼可以提供給我的資源或是方法。
我必須說我對我自己的論文仍然是該負起責任的人,另外老師當時的心理狀態也需要同理。只是十數年來因為這兩個原因,我總是不知道怎麼歸類我當時的感受,特別是第一次跟第二次meeting 的落差,直到這幾天其他人說出他們的經歷,我才驚覺我沒有被肢體接觸,但的確是遭到了權勢上的不適對待了,甚至可能是某種(可能非典型的)權勢性騷擾。
06/16更新:
消息散佈的速度始料未及,聽說有很多不認識的人都在傳我的文章截圖,我並不清楚他們的來源。
暫不開地球是因為,我沒自信能應付多網民,但本意確實是讓其他暗處苦主也能看到,所以我願意匿名公開,但請把我的名字照片馬賽克。若有其他證言,也請提供給我。 (或寄到:mystorytoo2023@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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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貼完那篇文,意外收到幾則私訊,原來大家都因為他痛苦掙扎好多年,卻無從投訴,只因為她們不是檯面上的「女朋友」,自認不是「理想的受害者」。我突然驚覺,好像我不能這樣算了,因為唯一稱得上「理想的受害者」的,可能是我。
我想就不再隱晦,上篇文、以及接下來其他人說的,都是前台大社會系助理教授、節目主持人李明璁。
我自己的故事是,大學時,外人看我似乎活躍於各個社團,但其實生活多獨來獨往,因為我覺得自己程度很差,無心課業,上課缺席一兩個月是常有的事。這樣的我,很害怕被老師記住,所以存在感越低越好,偶爾出現在課堂也絕對坐在最後面,隨時可以溜走的位置,因此跟系上同學也說不上熟。我喜歡聽音樂、看電影,但周遭朋友與我興趣並不相同,我一直是孤獨地享受自己的嗜好,也經常感到茫然。
大四下,我因為加簽不到社會系名師的課,聽說有位新老師,剛從清大轉過來,加簽都給過,所以我去了,也簽到這門課。我有個高中同學唸清大,知道我有修李老師的課,剛好她要來台大找他簽推薦信,就找我一起去研究室拜訪老師。老師的研究室十分fancy,他很熱情地跟我介紹收藏品,裏頭很多我也喜歡的CD、雜誌、書,相談甚歡,老師最後跟我交換了MSN。
當時我很晚睡,半夜都還在線上,沒想到老師也是,他會在半夜三點敲我,開玩笑說我們都「三點不露(面)」,一開始我覺得也太酷了吧,居然半夜會跟老師聊起天,幾次下來,好像變成可以開玩笑的朋友。有天,我上完他的課,離開教室去牽腳踏車時,收到他的簡訊,說他剛收到一大箱前女友寄來的記憶物品,心情難以承受,才剛來台大也沒有適合聊這些的朋友,問我可否跟他一起吃晚餐?我能明白那種想聊心事卻找不到人的心情,所以就答應了。
吃飯時,他從自己的第一段婚姻說起,如何遇到前女友,認為是真愛而堅決離婚,後來前女友居然被女同志用力追求,甚至不惜使用卑劣的欺騙手段,設圈套讓他跳,讓他如何對人性絕望⋯⋯他講到聲淚俱下,哭到抬不起頭,我實在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只得拍拍他的肩。他心情稍微平復之後,我們就散步回學校,我要自己搭車回家,路上收到他的簡訊,感謝我之外,又有點在俏皮撒嬌。
經過這次,我們距離好像拉近,他傳訊聊天的頻率變高,有天他邀我去研究室,說我們可以吃個飯,一起看整晚的電影。如果他是約我回家,我可能會警惕,但當時覺得系館是公共空間,左鄰右舍也都是老師,看一整晚電影感覺像夜唱一樣,是很嗨的提議。我們吃完飯,回研究室看了電影,居然就感覺疲累了,他說先中場休息,坐在沙發上,突然他情緒又上來了。他講講又開始哭,哭得鼻水淚水齊流,我非常不懂得如何安慰人,就乾坐在旁邊。
哭了一陣後,他問我說,可否給他一個擁抱?我不忍拒絕,給了他一個安慰的擁抱,然後他就親了我,然後我記不起來衣服怎麼被脫掉的,只記得我用沙發上的毛毯遮著身體,說,我沒心理準備,我從未有過性經驗。他問我說,「妳認真的嗎?」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我特別記得這句話。或許我隱約有種「出戲」的感覺,覺得剛剛他不是還哭得很慘嗎?是否情緒不太連貫?
後來我們就一起躺在沙發上聊天聊到睡了,但這個奇怪的情境下我沒怎麼睡著。隔天走出系館,我打電話給我的好朋友,我自己有種混亂感,說劇情怎麼會這樣超展開,我好像在一段曖昧關係,可是那人是我的老師,我這輩子沒有想過會跟老師談戀愛。但我不太確定,這算是戀愛的開端嗎?再後來,老師很頻繁跟我聯絡,也跟我確認交往關係,他說我快畢業了,我們就不是師生關係了。
曾經我以為這是命定的相遇,我們是品味與心靈契合的soul mate,就是遇到的時機點不對而已。一直到交往很久以後,很多不對勁不斷浮現,出現了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女學生,我才明白我的心靈相通其實是同一套劇本,我只是不同場次的演員。
為什麼遲至今日才說出來?因為明瞭到其中充滿各式各樣的欺騙後,我幾乎徹底崩潰,但有人告訴我這是「愛情的正常性混亂」,有人說男人就是渣,妳不要再不甘心了,趕快走出來。起初我似乎也用情感背叛的角度來解讀這件事,因為我不想被視為無知脆弱的女學生。但在2010年,我不小心發現他又再度跟一位小我許多屆、當時的修課學生交往時,朋友提醒我說,這已不單純是私領域的情感敗德,而是他在利用了師生不對等位置,十分機巧地「誘導」女學生發展私人感情,而因為師生的制度性互動,讓他得以去尋找他課堂上適合這套劇本的學生,學生源源不絕,也因此後來出現了至少五、六位學生、學生助理,一再重現他的劇本、他的模式。
我不期待他的道歉,以他今日的位置,相信這些也不足以造成什麼傷害,我只想紀錄曾發生在我身上的過往歷史,讓其他女生自行判斷。說出這件事,也是為了我自己,我們都是張亞靜,沒被拍裸照的張亞靜。
那之後,我花了很多年的時間自我療癒,重建對人性的信任,用各種角度去反芻這段生命史,我想逃離大家對於我「只是不甘心被劈腿」的印象,覺得我「走不出來」,正如同過去我對自己的批判與催促。台大因學術理由解聘他,或許只是對於他一人創造這麼多起「師生戀」的無力之舉,不過他卻因而站上悲劇英雄的位置,為自己創造了華麗的退場,宣稱司法還了他公平正義。在他向台大追討所謂公平正義的同時,或許我與其他女生多年的傷心與自責已不需要正義。
我梳理了很多年,才逐漸有能力辨識出來,讓我痛苦的是什麼,以及不是什麼。最痛苦的或許不是那些欺騙、劈腿、背叛,而是無法好好說清楚、那些好像都是我自己的錯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