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搞资本主义”
“苏联老太太”——徐维义的儿子们常常这么称呼他们的奶奶葛金丽娜。
奶奶家族姓亚力山大,是俄罗斯贵族后裔。孩子们小的时候,家里常常能收到从河对岸邮过来的瓜子、糖和被面,这令他们如过节般欢喜。
大儿子徐福胜从小跟着奶奶长大,仍记得老太太喜欢穿蓬蓬裙,将他往裙子里一兜就可出门,方便得很。每次餐前,老太太都要在胸口划十字祷告后再吃饭。
“后来我说奶奶你老整那玩意干啥呀,她就不再比划了。”徐福胜今年50有余,跟他父亲一样,长着典型的俄罗斯脸孔,嗜酒,生性粗豪。
“苏联老太太”来中国时,还带来一个儿子,后来取名叫徐维刚,村里人称“傻大爷”,是如今村里仅存的、有纯正俄罗斯血统的人。
苏联大清洗运动开始后,葛金丽娜把1岁多的徐维刚兜在裙子里,走过冰封的江面,流落到中国。当时,正赶上大批山东人闯关东,很快,葛金丽娜嫁给了一个姓徐的山东人,在中国安了家。
“傻大爷”嗜酒,爱唱歌,常常一个人自编词曲,即兴高歌,若让他重唱一遍,他就懵了。
然而,文革时,因为没有国籍,“傻大爷”却反而因祸得福。
文革开始后,徐氏家族被打成“苏修特务”的有7人:“傻大爷”、大哥徐维义、二哥徐维新、小弟徐维祥、大姐夫张运山、二姐徐桂贤和二姐夫王海丰。
只有“傻大爷”没怎么吃苦头。“只是拿绳子将他绑在树上,没怎么打他。”徐福胜回忆。
他的父亲徐维义则被关进了牛马棚达5个月。
当年,徐维义是村里的生产队长。在徐福胜眼里,父亲特别能干。闲暇时,常常上山打野味。“我家的伙食是村里开得最好的。我爸常问我们:想吃水獭吗?想吃他就去打。”
打来的野味也可拿去卖钱。一只黄鼠狼是九块二毛一。而在生产队干一天活,最多也就10来个工分,只够买支冰棍。
徐维义被关牛棚后,徐福胜负责给父亲送饭。那时他13岁,读小学五年级,每天早上4点起床,走三里地去送饭,一日三次,一路上充满了对造反派的怨恨。
造反派们逼徐维义交代“苏修特务”的罪行。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情急之下,为自己罗织了一条罪名——“上山搞资本主义”。
一次批斗时,造反派让他弯下腰,双手向上做“喷气式”,长达7天7夜。“到第8天时,我眼珠都要瞪出来了,眼看就要行凶。我要是拿起小板凳一抡,打趴下三个两个还不容易?造反派一看我都急了眼了,害怕了才让我歇下来。”
说时,徐维义坐在窗边,脸背着光,看不清表情。他如今已是村里最年长的一辈,颇得村里人尊敬。过去的许多事他已不愿多提。有时候在村里偶然遇到当年折磨他的造反派,他也会不咸不淡地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