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查｜拆解“大翻译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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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大翻译运动”，本质上是一场围绕推特账号@TGTM_Official展开的以“翻译”为名的去中心化反华运动。此运动的积极参与者多有明显的反华倾向，其中不乏“台独”、“港独”和“藏独”的支持者。
- @TGTM_Official自诩为以“真实反映”中国网民言论为目的“大翻译运动”的信息集散地，但其翻译的所谓中国网民的言论中，存在各种事实错误、语法错误。
- 数据表明，截至4月21日，这场打着“跨文化交流”旗号的运动仍只是华语圈内的一种“自我狂欢”，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力依然有限。
事件背景
2022年3月初，一场举着“翻译”旗帜的运动在海外社交平台高调展开。越来越多来自简体中文网络的消息和评论被翻译成各种语言，贴上“大翻译运动”的标签后，被发布在以推特为主的西方社交平台上。
4月10日，推特用户@bys8r7kv57在平台发布了一段宣称展示了上海“政府工作人员将‘抗疫物资’变为‘普通商品’以牟利”的视频，并将视频中的中文对话部分翻译成英语后带上了“#大翻译运动”的标签。相关推文随后被一个叫“大翻译运动官方推号”的推特账户@TGTM_Official转推。
“澎湃明查”对此消息进行核查后发现，所谓“政府工作人员倒卖视频中的物资”一事并不属实。相关货品的供应商江苏省盐城市徐氏农业发展有限公司负责人向“澎湃明查”表示，出现在视频中显示在松江区润江花苑小区内、贴有“建湖县优质农产品驰援大上海”标签的物资系该公司向小区居民销售的 “团购”产品，并非捐赠品。然而，这一不实信息却被不加甄别地翻译成英文并在推特等海外社交平台上传播，借以攻击国内的疫情防控现状。那么，这一推文所关联的“大翻译运动”究竟是什么？它和日常的“翻译”活动有何区别？那些被“翻译”的消息是否可信？又是谁在策划、参与这场运动？
明查

何为“大翻译运动”？
@TGTM_Official自称是“大翻译运动官方推号”。所谓“TGTM”，正是“大翻译运动”英译“The Great Translation Movement”的首字母缩写。该账号注册于2022年3月7日，自称为“第四权·流浪者·手握丑闻·戴着来自阴沟的皇冠”，但表示不对其账号内的原创内容负责，也未获得推特官方认证。截至4月14日，@TGTM_Official总计发布了推文480余条，其中70%以上使用英语发布。这些推文中的绝大多数以图文结合的形式呈现。@TGTM_Official疑似对中文社交平台上流传的一些消息或言论进行了截取，并对言论或消息内的中文部分进行了所谓“翻译”。

@TGTM_Official账号主页面。

在谷歌上搜索“大翻译运动”，可以找到“德国之声”在2022年3月12日发布的一篇文章，疑似仅有中文版本。该文章提到，这场所谓的“大翻译运动”最早兴起于一个叫ChongLangTV的Reddit社群，该社群在Reddit上拥有约53000名成员，但由于在3月初曝光了一位自称拒绝通过Swift系统从上海往乌克兰汇款的微博用户的真实身份信息，而被Reddit以"曝光他人隐私"的名义解散。部分ChongLangTV的成员遂辗转至推特，开始使用“大翻译运动”和"TheGreatTranslationMovement"等标签发布翻译成英文的中国网络上的内容，并注册了"The Great Translation Movement大翻译运动官方推号"以集中整合信息。
按照“德国之声”的说法，个别“大翻译运动”的参与者在接受采访时表示，组建“大翻译运动”的初衷，是“希望能够让更多国家的人明白，中国人并不是和中共大外宣当中的形象一样‘热情，好客，温良’，而是骄傲，自大，民粹主义兴盛，残忍，嗜血，毫无同情心的集合体”。其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让全世界拥有华人血统的人“为自己的愚昧而感到羞耻”。
《人民日报》海外版官网海外网在3月29日发表评论文章指出，“大翻译运动”片面截取翻译了中文社交媒体上一些过激言论，向外国受众传递的标签化信息带有明显反华倾向和诱导性。此文一经发表便引起了“大翻译运动”参与者的强烈不满。4月1日，@TGTM_Official使用“垃圾读物”等词对《人民日报》进行报格侮辱，账号随后疑似被举报；4月2日，@TGTM_Official被推特列为“被限制的账号”，暂时受限；同一日，以“习惯一个人”“星野佑里”“EWDSD YDSEW”为代表的“大翻译运动”的拥趸开始创设电报频道“大翻譯運動” 。“习惯一个人”（@usedtosolitude）作为该电报群的管理员，在推特上将网名改成“将#大翻译运动 永远滴进行下去”，并公开了该频道链接。截至4月14日，“大翻譯運動”电报群的群员已超过570人。

4月2日，@TGTM_Official被推特列为“被限制的账号”，暂时受限。

尽管@TGTM_Official 声称，“大翻译运动”未设置任何官方电报群，但是从“习惯一个人”等人创办的群组中，人们仍然可以窥见“大翻译运动”当下的草创模式：部分熟悉国内媒体环境的成员负责寻找素材，将其发送至群组或个人，再由组内擅长外语的成员对相应内容进行翻译，还有部分成员将内容整合成图片形式，最后再由其他成员转发至国外社交平台。除英语外，有的言论还会被翻译作日语、韩语、乌克兰语、法语、阿拉伯语等，有针对性地传达给信息相关国家的人们。
整体上，这是一种去中心化的运作模式，尽管会有部分“有经验者”偶尔给出“指导意见”。由于缺乏统一组织，不同的“大翻译运动”的参与者之间也会产生较大的意见分歧。例如对于翻译素材的选择，有的成员建议称，要找“最恶毒最法西斯的言论进行翻译”，但还有的成员则建议“走温和路线”“真实地翻译”。在推特上，有的成员认为“大翻译运动”应该团结“法轮功”和早期的反华“民运人士”，还有的成员则对大纪元等法轮功组织和@__inty__等反华人士嗤之以鼻，认为其“走极端”或“没水平”。

“大翻譯運動”电报群截图。

谁在参与大翻译运动？
“习惯一个人”(@usedtosolitude)是上述电报群的创建者，在推特上拥有8000多名粉丝，自2021年11月创建账号以来累积发文已超过6700条。“习惯一个人”在推特置顶的推文自称，这6000多条推文中，有5000多条是辱华、反华的。她参与大翻译运动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洋人”看看中国人“真实的嘴脸”。

“习惯一个人”推特账号界面截图。

@maozedongguilai是 “大翻译运动”的另一位积极参与者。有线索表明，他甚至可能是这场“大翻译运动”的早期发起者。3月30日，@maozedongguilai转推了一则其本人发布于3月1日的推文，内容显示为一组对哔哩哔哩视频网站评论区留言的翻译图片。@maozedongguilai称，这是“大翻译运动的第一条推文”，是其“亲手从冲浪tv搬过来的”。
同一日，@maozedongguilai还转推了另一条其本人发布于3月2日的推文，其中包含“我宣布，从今日起，开展大翻译运动”等内容。@maozedongguilai将其称作大翻译运动第一条宣言，称“从这条推文之后，大翻译运动标签才诞生”。一位叫@wennx2012的推特用户也为@maozedongguilai背书，称“可靠消息来源表明，最早的200条大翻译运动推文均由@maozedongguilai一人做出”。

@maozedongguilai自称搬运了“大翻译运动”的第一条推文。

@maozedongguilai加入推特的时间较 “习惯一个人”更早，前者自2020年4月注册账号以来，已累计发布了52000余条推文，累计粉丝数已超过2万。@maozedongguilai与 “习惯一个人”互关好友，也曾相互转发过对方的推文。在“习惯一个人”和@maozedongguilai的推文里，“中国人”常常被“支那猪”“粉蛆”“烂人”等带有明显侮辱意义的叫法取代，而他们对自己的称呼，却是“反贼”二字。
诸如“习惯一个人”和@maozedongguilai那样，在参与或关心“大翻译运动”的人群中，对“中国”和“中国人”抱有强烈敌对、厌恶情绪之人并非少数。“澎湃明查”对@TGTM_Official账号自3月7日创建近1月以来的300余条推文下的互动数据（点赞、转推、评论、引用）进行了爬取分析，发现截至4月4日，在推特平台上，总共有27863个推特账号与@TGTM_Official产生过互动，其中互动频率在日均1次及以上即总互动数在34次及以上的推特账号有562个，约占总数的2%。
借助Nlpir/Vader分词系统，“澎湃明查”对3月20日至4月20日间总互动数位于前100的推特账户除“大翻译运动”相关内容外的中英文涉华消息进行了自然语言处理文本倾向性分析（nlp sentimental analysis），发现在这些账号发布的6000余条涉华消息中，超过65%的消息对中国呈批判、辱骂、不友好等负面态度。此外，在这100个与@TGTM_Official积极互动的账号中，有三分之一以上的账号关注了 “美国之音”（@voaChinese）、“德国之声”（@dw_Chinese）、“自由亚洲电台”（@RFA_Chinese）等常年进行反华宣传的媒体，且超过三分之一的账号是@__Inty__、 @lelefarley等知名反华类推特账号的粉丝。值得注意的是，随着更多对华持不友好态度的人士关注到“大翻译”的旗帜，这场发酵于赛博空间的文字运动也已经开始为一些分裂主义者，如“港独”、“台独”支持者所利用。经核查，在与@TGTM_Official互动量最高的前10个推特账号，也就是“大翻译运动”最积极的响应者中，至少有3位（@fight_for_h/@democracy_forhk/@tweet4852）激进的港独支持者。他们一边积极转推来自@TGTM_Official的消息，一边高调宣传着各类支持“香港独立”的抗议活动。
而使用accountanalysis.app对上述100个与@TGTM_Official积极互动的账号的发推语言进行分析，则还可以观察到，这些账号中，将中文作为第一语言发布推文的有52个；另有41个和4个账号分别将英语和日语作为首选语言。但值得注意的是，上述几乎所有账号都曾使用中文发布过推文，且中文是90%的账号使用的第一、第二或第三语言。也就是说，尽管“大翻译运动”声称其面向的是中国以外的民众，要让世界“看清”中国，且使用英语、日语、阿拉伯语等语言发布推文，但绝大多数的“大翻译运动”的积极参与者其实仍是对中文语境并不陌生的华语圈内人士。真正的圈外人士即“大翻译运动”的目标受众，其实寥寥无几。总体上看，这场打着“跨文化交流”旗号的运动更像是华语圈内的一种“自我狂欢”，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力仍十分有限。“翻译”内容准确吗？
中国近代翻译家、教育家，亚当斯密《原富》、孟德斯鸠《法意》和赫胥黎《天演论》翻译者严复提出，译事追求三个标准，曰 “信”“达”“雅”。三者中，“信”是翻译的基本要求。“信”指意义不悖原文，即是译文要准确，不偏离，不遗漏，也不要随意增减意思。“大翻译运动”既然打着“翻译”的旗号，那么其在推特上翻译的诸多作品，是否做到了真实、准确呢？
3月28日，@TGTM_Official疑似翻译了一段来自Bilibili视频平台的用户言论，其中有一句中文“我连工作都有动力了”，被翻译成了“I don’t even have strength to work”，意为“我甚至没有力气/实力去工作”，与其中文原意明显相悖。可见在翻译基本功方面，这场“运动”的参与者们仍未修炼到家。4月1日，@TGTM_Official在平台发文称，中国官方已表态，“中俄之间的关系没有上限，且不针对任何第三方”。随文附上的图片展示了一张来自央视新闻官方微博的消息截图及一段黑底白字的英文译文。经核查，3月30日，央视新闻确实发布了一则来自中国外交部的消息，称“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主持今天举行的外交部例行记者会。汪文斌表示，中俄合作无上限，我们争取和平无上限，维护安全无上限，反对霸权无上限，中俄关系不结盟，不对抗，不针对第三方”。但从字里行间可知，央视的消息中从来没有提到“中俄关系无上限”的说法。所谓“无上限”，只是针对中俄在争取和平、维护安全、反对霸权方面的合作。而对于中方中俄关系的态度，消息中提到的用词是“不结盟，不对抗，不针对第三方”。
@TGTM_Official将“合作无上限”表述成“关系无上限”，是一种概念偷换。中国外交部官网信息显示，2022年3月30日，在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主持的例行记者会上，有路透社记者向汪文斌提问：“北京冬奥会开幕前，中俄元首称双方合作没有上限。现在两国要扩大合作意味着什么？合作要扩大到什么程度？将涵盖哪些领域？”汪文斌遂做出以上回答。而“大翻译运动”对有关汪文斌回答内容的英文翻译，其实也不地道。事实上，在@TGTM_Official发布推文之前，外交部网站的英文页面早已翻译并公开了汪文斌回答内容的英文译文：
"There is no limit to China-Russia cooperation in the pursuit of peace, no limit to our efforts to safeguard security, and no limit to our opposition to hegemony. China-Russia relations feature non-alliance, non-confrontation, and non-targeting of any third party."

@TGTM_Official在推特发布的译文。

而@bys8r7kv57在推特打上“#大翻译运动”标签后发布并被@TGTM_Official转推的推文，更是脱离了“翻译”本身的范畴。翻译者在视频的前8秒画面上方自行加注了四行小字，称“视频显示政府工作人员将‘抗疫物资’变为‘普通商品’，他们因此可以零成本获取利润”，该消息此后已被证伪。
除了翻译失实的问题外，@TGTM_Official发布的翻译中还存在诸多语法错误。例如4月1日，@TGTM_Official在翻译央视新闻报道的“俄称美方用乌克兰人进行活体研究”的消息时，使用了“Russia claims U.S. using Ukrainians for in vivo studies”的表述，这一翻译并不地道，句中对“claim”一词的使用也不符合英语表达习惯。由此看来，这场打着“翻译”旗号、声称不对原创内容负责的网络运动其实并不如其所鼓吹的那样真实可信。该账号自诩为以“真实反映”中国网民言论为目的“大翻译运动”的信息集散地，但其翻译的所谓中国网民的言论中，存在各种事实错误、语法错误。
总体上看，这场以“翻译”为名的运动本质上是一场围绕推特账号@TGTM_Official展开的去中心化反华运动。此运动的积极参与者多有明显的反华倾向，且其中不乏“台独”、“港独”和“藏独”的支持者。尽管声称以海外非华人群体为目标受众，但数据表明，截至4月21日，这场打着“跨文化交流”旗号的运动仍只是华语圈内的一种“自我狂欢”，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力依然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