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节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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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尔伽美什》史诗是美索不达米亚文化中一部杰出的叙述文学作品,其片段存在于多种东方语言中。苏美尔文学在公元前第二个千年的最初几百年间消失了,而始祖之王吉尔伽美什的故事在这一时期可能还没有形成完整的史诗。古代东方研究以公元前18世纪的一部古巴比伦史诗为基础,这部巨著将零散的诗歌整合为一部作品。现在保留下来的版本是诗人凯西特(Sin-leqe-unnini)留下的,他在公元前1200年左右将古老的素材刻在12块泥板上,这部史诗是在亚述王亚述巴尼帕尔的图书馆找到的[1]。
首先简要介绍一下情节。无比美貌与强壮的吉尔伽美什是女神宁桑的儿子,所以他具有2/3的神性,他1/3的人性来自凡人父亲卢加尔班达,他作为乌鲁克的国王压迫着他的臣民。天神决定创造一个和他实力不相上下的对手,这就是恩奇都。他起初像野兽一样和动物生活在草原上,直到被城里来的神妓莎姆哈特引诱,共处了六天七夜,穿上衣服在莎姆哈特的陪同下来到了乌鲁克城,并且向吉尔伽美什提出挑战。两个人的战斗不分胜负,后来他们还成为了好朋友。
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一同前往雪松林,杀死了雪松林的守卫者胡瓦瓦,砍倒了最高的生命之树雪松。借助太阳神舍马什的帮助,他们战胜了胡瓦瓦。胡瓦瓦乞求饶命,而恩奇都劝阻说不能饶恕他。胡瓦瓦在死前还在诅咒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这棵雪松树沿着幼发拉底河被运到尼普尔,为舍马什的太阳神庙建了一座巨型大门。
吉尔伽美什胜利的荣耀唤起了女神伊什妲尔的爱慕,她向他求婚,但是吉尔伽美什却用一种羞辱的方式拒绝了她。女神向她的父神安努和母神安塔努控诉,请求他们派下天之公牛杀死吉尔伽美什。但是派到人间的公牛却被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打败,恩奇都扯断了它的一条腿并威胁伊什妲尔,他也会这么对待她。这一章节以穿过乌鲁克的凯旋游行结束。吉尔伽美什炫耀说,他是所有人中最俊美最荣耀的人。
由于他们杀死了胡瓦瓦,天神决定以死来惩罚恩奇都,这使故事情节急转直下。恩奇都长期重病缠身,最终饮恨而死。
朋友的逝去使吉尔伽美什万分悲痛,这也决定了他今后的道路。长时间的悼念仪式之后,对死亡的恐惧使他惶恐不安,他整日孤独地游荡于草原上,最后下定决心去寻找始祖乌特纳皮施提——那个惟一获得永生的人,他现在生活在超越现实的世界里。这是一段充满冒险的旅程:他遇到过蝎人,横穿过一条完全黑暗没有尽头的隧道,与摆渡人乌尔沙那比一起渡过死亡之水……找到乌特纳皮施提的时候,他向吉尔伽美什讲述了他如何在史前大洪水中活下来,天神恩利尔如何使他和他的妻子长生不老。乌特纳皮施提向吉尔伽美什解释,这条通往永生的道路不会向其他人开放。但是他向吉尔伽美什提到一种植物,可以保证他的生命永无尽头。吉尔伽美什从冥界的海底采到了灵药,但当他在池塘里洗澡的时候,药草又被蛇偷吃了。
前往世界尽头寻找长生不老灵药的旅程无果而终。吉尔伽美什带着乌尔沙那比返回乌鲁克。史诗结尾处称赞了吉尔伽美什建造的宏伟城墙,描绘了乌鲁克城恢弘的气势。
《吉尔伽美什》史诗情节的简要概括使我们了解到,苏美尔、阿卡德以及伊奥尼亚史诗不仅将读者带到了不同的精神世界,而且这些史诗在主题与叙述布局的整体性上也有很大的区别。但是在人物形象的细节方面仍有十处相同点,这些一致性并非偶然。两部史诗中出现了如下重要的诗学主题:
1. 主人公都是女神与人的儿子。
2. 母神处于较高的神性,并以此帮助自己的儿子。
3. 每位主人公都拥有一位关系很近的朋友,但是二者并不处于相同地位。
4. 众神集会反对主人公的所作所为。
5. 朋友代替主人公而死。
6. 导致朋友死亡的最终原因是一位神祗。
7. 为了朋友的死而过度悲伤,长时间的哀伤以及延迟安葬。
8. 主人公象征性地死于水中(吉尔伽美什横渡死亡之水,并且潜入冥界海底,阿基琉斯差点儿淹死在斯卡曼德罗斯洪水中)。
9. 亡友的灵魂离开地狱,主人公和朋友拥抱并交谈。
10. 主人公在战斗中出现在城墙之上:他单纯的现身使敌人陷于惊恐[2]。
这十点相似之处无疑说明了阿基琉斯和帕特罗克洛斯的故事要感谢苏美尔始祖之王吉尔伽美什和他朋友恩奇都故事的一些特征。尽管两部史诗存在主题的重合与借用,而且还是相当密集地出现,但是原则上还不能在两者之间建立一种特殊的联系,因为它们总体的构思不具有可比性,尤其是在情节的建立与发展、对现实的反映、主人公的特点以及人的形象和对人类存在的解释方面[3]。
两部史诗的某些特征一方面对文学样式具有重要意义,另一方面影响着作品的精神面貌,人们同样需要对这样的特征加以领会。通过比较我们可以看出,《伊利亚特》通过引入一系列现象而显示出它的与众不同,这些现象独立于各自文化,属于人类世界,而《吉尔伽美什》史诗缺少这些现象就完全可以理解了,既不是因为它相对较短的篇幅(它只有《伊利亚特》的1/5到1/4的篇幅)也不是因为它的年代更加久远。我们始终可以感受到《伊利亚特》中广受称赞的“世俗性”,具体体现在以下的现实与生活领域:
1. 战争虽然不是《伊利亚特》的主题,但却是生活的现实,情节就是由此展开的。在十二泥板史诗中并未涉及与基什的阿伽的战争场面[4]。此外也没有提及战争。
2. 荷马不仅在希腊人之间安排了政治与外交描写,在希腊人与特洛伊人之间的关系中也运用了政治与外交。在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两人的战争之后,这部史诗就没有再为这个英雄安排其他的政敌,也没有设置一个可能的政治与外交框架。
3. 我们可以看出《伊利亚特》时期贵族社会的基本特征,荷马为我们提供了充足的评价材料,读者对《吉尔伽美什》史诗中的社会背景几乎一无所知。因此,吉尔伽美什所追求的永恒声望仿佛是在真空中一样,而阿基琉斯为之战斗的受损荣誉则是真实的,非常清晰地植根于社会价值和等级结构中。
4. 在两部史诗中,神祗都处于核心地位,但是只有《伊利亚特》才考虑到了宗教、崇拜、牺牲、祭司这一类人神之间的实际方面。
5. 在《伊利亚特》中,人们不仅将与宗教相关的工作视为人类存在的重要组成部分,手工业和其他职业也以相同笔墨进行描绘,还有雕塑、阿基琉斯的盾牌和火神赫法伊斯托斯的工具都被描绘为具有神性的神奇东西(《伊利亚特》第18卷,468—617)。吉尔伽美什命人绘制了亡友的画像,这可能是“艺术”这一主题的开端,但是并没有提到艺术家及其作品。
[1] 《吉尔伽美什》史诗,第9—15页,S.M.摩尔(S. M. Maul)翻译并注释,慕尼黑,2009年版。摩尔只翻译了十二泥板史诗的前11块,因为相关情节在第11块泥板结束了(参照下文注释11)。第12块泥板的完整内容可查阅K.黒科尔(K. Hecker)编著的《阿卡德的吉尔伽美什史诗》选自《旧约背景文献》(Texte aus der Umwelt des Alten Testaments,TUAT),第三卷,第二册,第671—744页,居特斯洛,1994年版以及A.肖特(A. Schott):《吉尔伽美什史诗》,A.肖特进行最新翻译并作注释,W.冯·佐登(W. von Soden)进行补充并部分重新安排,斯图加特,1958年版。(以下会沿用“十二泥板史诗”这一约定俗成的表达,而指的是有着完整情节的前11块泥板。)
[2] 第9点和第10点没有出现在《吉尔伽美什》史诗的前11块泥板中,而是在没有联系的第12块泥板中(亡灵),或者参照独立流传下来的短篇史诗《比尔伽美什和阿卡》,迪茨·奥托·埃德察特(Dietz Otto Edzard)编:选自《旧约背景文献》,第三卷,第1册,第549—559页,居特斯洛,1993年版。
[3] 语言风格习惯方面的一致性更不具有说服力,例如,使用套用诗句来引入直接引语。这里不对这类现象做深入探讨。
[4] 参照注释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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