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國出生和成長的香港大學語言學教授馬詩帆(Stephen Matthews)今年57歲,他與廣東話的緣份,也是他和太太葉彩燕的緣份,30多年前他在美國修讀博士課程期間結識了對方,為追女仔苦練廣東話,1990年更追到來香港,從此落地生根。
馬詩帆Stephen Matthews
•港大語言學系教授,入職30年
•中大兒童雙語研究中心副總監
•教授廣東話語法課程10年
•著作:《廣東話語法》、《雙語兒童:早期發展和語言接觸》等
修讀博士後成功申請到香港大學教席,本着試一兩年的心態,誰知一做便30年,馬詩帆以流利廣東話說:「初到香港時,覺得香港是屬於英國的,環境跟英國很相似,尤其是香港大學,我的舊辦公室在陸佑堂17年了。」
雖然是命運讓廣東話找上了這位教授,但他對廣東話也真是投入了二百分的熱愛。「初到香港,有一件事令我很𤷪𤺧,我走進書店詢問有沒有關於廣東話的書,但卻完全找不到。」因為買不到語法書,於是他便開始寫筆記,「有一次太太跟我說『食得喎』,『食得』我明白,但『食得喎』是甚麼意思?她就跟我解釋說,即是『可以食了』。我聽了便覺得很興奮,因為國語沒有這種語法,廣東話才有。」
他強調自己20多歲才學習廣東話,所以改善不了口音問題,算是最大的缺點;他在課堂上可教導同學九聲六調的分別,但日常生活時會說錯。「但同時亦是一個小小的優點,我可以從旁觀者的角度去看,當這個是你的母語,很多事會覺得理所當然。」
獨有尾音合併用 㗎咋噃講成堂
學習及研究廣東話30年,不單止把日常生活記下的廣東話筆記結集成語法書,更教授廣東話語法課程(Cantonese Linguistics)。「有傳媒會寫我『鬼佬教廣東話』,我不是教他們廣東話,反而是教他們用語言學的角度去分析廣東話。」他會教導學生廣東話歷史,討論廣東話是語言還是方言,瀕危語言的定義是甚麼,廣東話又是否正受威脅呢?
「這些討論都建基於社會上,而不是語言入面。我最有興趣的是語法和結構,無論廣東話是語言還是方言,都不會影響其特色。」他最喜歡研究廣東話尾音(句尾詞),單是一個尾音也可以寫成一篇論文。此外,多個尾音合併使用也是廣東話獨有,教授說:「『冇乜分別㗎咋噃』,『㗎』『咋』『噃』分開是甚麼意思?連續使用又是甚麼意思?也可以討論一整堂。」
廣東話常有新用法亦是吸引馬教授的地方,「例如『佢哋冇邀請我which我都唔mind嘅』,加入這個『which』是新的講法,我們研究了語言混合這麼久都未聽過。又例如上星期我們在課堂討論喜歡和鍾意這些字眼,學生便教我『你喜啦』,是一個新的俚語。」
港大生一直優秀 有頂尖有驚喜
教授現在的辦公室在逸夫教學樓,由書架到地面堆滿了書籍,在凌亂環境中,唯獨研究生論文井井有條地放在書架上方,這些正正是教授最驕傲的成就。他指出,指導研究生做論文,除了合乎他的性格,能鼓勵學生發掘廣東話語法新事,而把語言傳承下去,這是他認為最有價值的部份。他說:「港大的同學一直都很優秀,很值得我花時間去帶領他們。九十年代的學生不發問不談話,你叫他們做甚麼就做甚麼,政治上也沒有意見,雖然有點同情他們,但他們都是頂尖的學生。現在的同學未必會很乖巧,但他們會給你驚喜,會做一些你意想不到的,教這些學生越來越有趣。所以30年都沒有離開,亦不打算離開,反過來說,是我做不到其他東西了。」
他笑言每年都有同學要求以廣東話粗口做研究題目,像對廣東話粗口感到很驕傲,但他不太認同,「他們認為廣東話有全世界最豐富的粗口,但我不認為是這樣,但最得意的是,學生好像很想告訴我這點,可能是想教我粗口吧!但我不懂說廣東話粗口,我太太就讀瑪利諾修院學校,是名校,所以我們不說粗口。」
留港的動力除了他的學生,當然少不了太太和家人。在訪問中,教授總也有意無意提到太太。
融入潮州大家庭 外母讚識慳儉
遇上太太不只改變了他定居的地方,生活上的一切都因太太而改變,例如食潮州菜比西餐多。由於太太是潮州人,整個家庭也說潮州話,所以一來到香港,最大的挑戰是一面要講廣東話,一面又要學習潮州話。但潮州話音調多更會變奏,比廣東話要難學得多,「例如說『食茶』(即飲茶)的食字是低音,但說『好食』的食字便用高音,很複雜!」
但要抱得美人歸,這門潮州語課一定要學懂,這樣才能過外母那一關,但皇天不負有心人。教授會跟子女稱呼外母做婆婆,她也說:「這個女婿很老實很忠誠,很『卻攝』(潮州語:節儉),初初來到香港買最便宜的褲,十蚊四條。」教授便是憑着這種潮州人美德,打進了這個潮州大家庭。在香港生活數十年,太太和家人便是他的一切,他形容自己很本地,但也留有英國人的一面,「我不能一刀切說,我是英國人或是香港人,一半一半吧!有些方面很本地,例如心情不好的時候,想食碗牛腩河不是炸魚薯條,喉嚨痛時會喝枇杷膏,更有人說我駕車像的士司機。走到街上別人都會跟我說廣東話,可能是我的行為舉止都變得像本地人吧!」至於喜愛觀鳥、愛聽古典音樂、不愛嘈吵市區等興趣和習慣,他形容為「保留了英國人傳統」。
問這位愛妻號退休後的去留,他說一切以太太為依歸,「在香港這三十年,養大了三個子女是最令我滿足的,香港我很喜歡,我不能說自己是完全的香港人,但香港就是我的家。」
記者:鄭汝翹
攝影:伍永健、劉永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