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漫步在博物馆中,着迷于藏品的精妙,顺着历史长河追溯人类的起源、社会的变迁、艺术的发展时,有没有想过这座装满人类瑰宝的“大盒子”是如何建立、逐渐被装满的呢?
每年的5月18日是国际博物馆日。在这一天,让我们将关注点从藏品上移开,聊聊今天的绝对主角——博物馆。
通常大家认为,“博物馆”(拉丁语Museum,希腊语Mouseion)这个词最早起源于希腊化时期的缪斯神殿。
公元前4世纪,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大帝东征西伐,疆域扩大延伸至埃及、小亚细亚等地区,版图十分广阔。然而亚历山大去世后,内部迅速分裂,几方明争暗斗,最终形成了三个独立的王国,分别占据了不同地区。直到大约公元1世纪被罗马吞并,这段时间被称为希腊化时期。
其中一位跟随亚历山大大帝征战的部将——托勒密一世(Ptolemy I Soter)占据了今天的埃及地区,在亚历山大建立了缪斯神殿。
图:wikipedia
《阿波罗与缪斯女神们》,Jan van Balen
缪斯是希腊罗马神话中主司艺术与科学的九位女神。最初她们只是诗人的保护神,并没有定数;我们现在所指的九位缪斯延续了赫西俄德在《神谱》中的记述,她们分管英雄诗、史诗、抒情诗、悲剧、喜剧、颂歌与几何学、天文学、舞蹈、爱情诗。
修建缪斯神殿的传统在古希腊由来已久,这里既是祭祀文艺之神的圣殿,也是哲学家探讨学问的场所。这座位于亚历山大的缪斯神庙也不例外,这里是当时学术研究的中心,欧几里得(Euclid)、阿基米德(Archimedes)、阿波罗尼奥斯(Apollonius of Perga)等著名学者全都汇集于此。
这座缪斯神庙也以丰富的馆藏著名,这里有图书馆、动植物园以及众多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奇珍异宝,因此被认为是博物馆最早的雏形。之后不断有学者为“Museum”下定义,认为是“缪斯诸神寓身的场所”,越来越多的人也开始用“Museum”这个词称呼自己收纳藏品的地方,“博物馆”、“收藏的空间”渐渐与“Museum”等同起来。
从14世纪开始,人们逐渐重新认识了古希腊罗马文化的魅力,他们研究古代文献,不再仅仅专注于晦涩难懂的哲学、文学、历史领域,而将目光投降了数学、物理学、解剖学、天文学等科学研究,自然与人体的价值再次得到了人们的认可。
图:wikipedia@达芬奇的《维特鲁威人》
达芬奇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代表人物之一,这位全能人才不仅是画家和雕塑家,还拥有数学家、解剖学家、工程师、植物学家、地质学家、发明家等多重身份。
于是,代表古希腊罗马文化的古物与动物化石、生物标本、骷髅骨架等各种稀奇珍贵的物件进入贵族和学者的收藏视野,当然其中也不能缺少科学与美的结晶——艺术作品。
那么这么多藏品该如何放置展示呢?一种名为“奇珍室” (Cabinet of Curiosities,也在德语中被称为Kunstkammer、Wunderkammer等,前者偏向艺术范畴,后者更加侧重于奇幻或奇珍)的空间随之诞生了,或者应该更准确地翻译为“好奇心的房间”。
起初,这只是一个橱柜,就像我们平常在家一样,他们将各种各样心爱的有趣玩意儿摆放在柜子中,以便赏玩。然而随着收藏的不断扩大,小小的柜子已经无法容纳下这么多奇珍异宝,柜子的数量不断增多,于是这些贵族们干脆单独辟出房间放置它们。直到今天,博物馆的陈列仍然主要延续了这种方式。
图:wikipedia
大英博物馆最初的所在地蒙塔古大楼(Montagu House)
图:wikipedia
汉斯·斯隆爵士(Hans Sloane)
以大名鼎鼎的大英博物馆为例,它最初的馆藏就是基于奇珍室建立的。汉斯·斯隆爵士(Hans Sloane)曾经远赴牙买加,在旅途中收集了超过800多种生物标本带回英国,除此之外,他还从詹姆斯·培迪弗(James Petiver)、威廉·查尔顿(William Charlton)等人手中购买奇珍异宝,丰富他的收藏。爵士去世后,这些收藏按照遗嘱被捐赠给国家,成为建立大英博物馆收藏的主要来源之一。
这是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房间:四周墙壁上一幅挨一幅地悬挂着油画作品,天花板上或许吊着一只鳄鱼标本。贝壳、矿石与来自遥远地区、富有异域风情的手工艺品、代表当时先进科学的钟表、测量仪器、绘图仪器等并置于橱柜上,也许你还会看到一块形状奇特的石头,当时的人认为是独角兽的角。地上则放着一尊大理石雕像或是一个地球仪。
图:wikipedia
Frans II Francken描绘的奇珍室一角
奇珍室仿佛是广博世界的浓缩,将散落在世界各个角落的零星物件汇聚在一起,折射出大千世界的无奇不有。这种看似无序的摆放却暗示了主人的品味、见识与知识结构。
图:wikipedia
18世纪初专门收藏珊瑚的奇珍室(柜),现藏于柏林Naturkundenmuseum Berlin博物馆
从16世纪开始,奇珍室的收藏从包罗万象向更细、更专业的方向发展,医生专门收藏骨骼或者器官标本用来研究,自然学家致力于收集动植物标本,而地质爱好者则拥有丰富多样的矿石。与此同时,艺术与自然科学逐渐分野,例如1581年乌菲齐画廊正式在佛罗伦萨建立,这就是后来乌菲齐美术馆的前身。
图:wikipedia
17世纪中叶,小达维特·泰尼尔笔下的莱奥波迪·威廉大公画廊
从文艺复兴时期起,这些贵族或学者的收藏带有明显的私密性,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参观的,通常只有在主人的邀请下才有机会一睹风采。尽管不乏学者慕名前往参观交流、艺术家进入宫殿临摹前辈大师作品的案例,但这与今天在博物馆开放时间买票后即可大摇大摆地进入完全不同。
不过,世界上不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会有人愿意将自己的藏品拿出来和大家分享。
大约17世纪上半叶,英国的崔生家族(Tredescant)首先打开自家大门,无论是否认识主人,参观者只要付上六便士就能进入家中,一探神秘藏品,这种参观方式打破了收藏的私人性质。之后,其家族的收藏辗转至阿什莫林(Elias Ashmole)的手中,1677年他将藏品全部捐赠给牛津大学,1683年阿什莫林博物馆终于诞生了!
图:wikipedia@Sarah Casey
今天的阿什莫林博物馆
这算是真正意义上第一座对公众开放的博物馆:它所属牛津大学这个公共机构,不再为个人拥有;拥有独立的建筑,不再是宫殿私宅的一部分;无论是谁,只要购票就有权利参观。
17世纪末,法兰西皇家绘画与雕塑学院迁入卢浮宫,不过不仅仅是艺术家可以在这里观赏、临摹法国皇室的收藏,普通人也只需简单的申请即可一饱眼福。接下来,这种私人收藏向普通人开放参观的风潮逐渐在全欧洲流行开来。
年份 | 向公众开放的欧洲博物馆 |
---|---|
1734年 | 罗马卡比托利欧山的保守宫(Palazzo dei Conservatori)正式对外开放,尽管在15世纪末教皇就已宣称罗马民众可以参观其中的藏品 |
1759年 | 伦敦大英博物馆开放 |
1765年 | 1737年梅第奇家族最后的继承人 Anna Maria Luisa将乌菲齐画廊捐赠给政府,1765年正式向公众开放 |
1819年 | 西班牙普拉多美术馆开放参观 |
19世纪30年代 | 慕尼黑艺术馆(Glyptothek)开放 |
1852年 | 俄罗斯圣彼得堡埃尔米塔日博物馆对公众开放 |
然而,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像今天一样随意进出博物馆了?
太天真了!想要参观这些“对外开放”的博物馆可没有那么容易,需要姿势正确才可以。一旦不符合要求,是很可能被拒绝入内的。
图:British Museum官网@Michael Angelo Rooke
首先,你需要有足够多的耐心,比如大英博物馆。 参观者需要递交书面申请,之后可能会等上一两个星期才能拿到门票,之后跟随小型参观团游览。
其次,需要盛装出席,比如埃尔米塔日博物馆。 盛装标准?参考被沙皇召见时的穿着,难怪有人说:“人们访问的是沙皇,而不是博物馆。”
再次,有勇气穿过重兵守卫,如慕尼黑艺术馆。 门口卫兵那华丽丽的服饰可能会让你望而却步。
总而言之,这一时期大多数对公众开放的博物馆只是为了显示皇室的权利、家族的荣耀、个人的财富,与今天以典藏、展示、普及、研究为主要功能的博物馆并不相同,它只为一个家族所有,而不属于所有民众。
其实早在法国大革命前夜,将法国王室收藏变为“国家收藏”的想法便已出具雏形。随着当时启蒙运动的兴起,运动的领导者不仅希望通过编纂《百科全书》“照亮”人们的头脑,也计划将那些隐于法王深宫中的藏品变成“国家收藏”,聚集在卢浮宫进行展示,以此向公众普及文化、艺术知识。这便是卢浮宫作为公共博物馆的雏形。
之后法国大革命爆发并取得胜利,从1793年8月10日开始,卢浮宫在新政府的领导下完全割断了与皇室的联系,属于公众,属于法国人民了。
图:穷游er@pandanicole
《蒙娜丽莎》画前拍照的游客,这件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珍藏的作品如今成为参观卢浮宫必看的作品之一
在法国内政部长罗兰写给画家大卫的信中,他曾经描述了对于卢浮宫博物馆的构想:“按照我的构想,它(卢浮宫博物馆)应该起到吸引外国人的作用,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它应该培养人们对美术的兴趣,满足艺术爱好者的需求,成为艺术家学习大师技法的一所学校。它应该对所有人开放,成为一座国家的纪念碑。任何人都有权利去欣赏它。它应该陶冶心灵、提升灵魂、激发志气,成为宣传法兰西共和国之伟大的最有效的手段之一。”
在1793年卢浮宫开放的同一天,还有另一件大事发生:摧毁圣德尼教堂中的王家陵墓。从此以后,尽管这些藏品仍然悬挂在金碧辉煌的殿宇当中,但当参观者再次步入其内时,不必再战战兢兢、谨小慎微,因为正如政府宣布清点文物时所说:“这些国有物受到公众高度的推崇,它们不属于任何个人,而是属于所有人的财产。”
自此之后,越来越多的公共博物馆在世界各地如雨后春笋般建立起来,正如博物馆协会定义的那样,它成为“一个不追求营利,为社会和社会发展服务的公开的永久机构。它把收集、保存、研究有关人类及其环境见证物当做自己的基本职责,以便展出,公诸于众,提供学习、教育、欣赏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