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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继往开来(5/28)

这样“洗”过以后,又会怎么样呢?诸子就变成灰色的了。为甚么是灰色?因为只有灰色,才可以和所有的色彩搭配。所谓“变成灰色”,无非是说,我们继承下来的东西,应该是普遍适用的。既适用于过去,又适用于今天;既适用于本民族,又适用于全人类。这就是“灰色”的意义。人们喜欢讥讽地说,生命之树常青,而理论往往是灰色的。他们不知道,理论如果不是灰色的,就不能普遍适用,也就没有生命力。所以,我在为《于丹论语心得》所写的序言中说,一个大家都需要的孔子应该是灰色的。现在,我还可以再补充一句:不但孔子,先秦诸子也都应该是灰色的。

把诸子变成灰色之后,就可以做两件事情,一是现代解读,二是当下链接。所谓“现代解读”,就是站在现代立场,运用现代观念,对这些思想重新进行解释。所谓“当下链接”,则是把那抽象出来、可以普遍适用的“灰色”思想遗产,链接到我们这个多彩的世界。这就是“再阐释”。做分析,找内核,去色彩,再阐释,我们就会有一张“灰色的船票”。有了这张“灰色的船票”,就可以登上诸子的客船,得到想要的东西了。

当然,在此之前,还得把诸子的思想再梳理一遍。

二 墨子与杨朱

先说墨子与杨朱。

墨子和墨家的命运,让人扼腕叹息。想当年,这个学派可是显赫一时。《吕氏春秋》就说,当时孔子和墨子都是“从属弥众,弟子弥丰,充满天下”(《情欲》),就连所谓“万乘之主”和“千乘之君”,也“不能与之争士”(《诚廉》)。然而曾几何时,墨家学派就几乎销声匿迹。汉武以后,儒家从焚坑废墟中东山再起,墨家却再也没能翻过身来。墨子本人,在《史记》中也只有寥寥二十四个字。这可真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其实更惨的还是杨朱,简直就是“人间蒸发”。他的生平事迹几无留痕,思想学说也仅剩只言片语,散见于《孟子》、《庄子》、《韩非子》、《吕氏春秋》和《列子》,而且是真是假都不清楚。这就实在太具有戏剧性。要知道,孔子之后,孟子之前,可是“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孟子‧滕文公下》)。这样红极一时的“显学”,居然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岂非咄咄怪事?

更奇怪的是,墨子和杨朱,刚好是两个极端。墨子,是为了有利于天下,恨不得像大禹一样“腓无胈,胫无毛”(《庄子‧天下》);杨朱,则是“不以天下大利易其胫一毛”(《韩非子‧显学》)。胫(音敬),就是小腿;腓(音肥),就是小腿肚子;胈(音拔),细毛。就是说,墨子是风里来雨里去,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腿上的粗毛细毛都磨光了;杨朱,则是在他的小腿上拔一根毛都不干的。一个是“一毛不留”,一个是“一毛不拔”;一个是“毫不利己”,一个是“毫不利人”,怎么说火就同时火了,说没就同时没了呢?

也只能说明一点:墨子和杨朱的思想,必有深刻独到之处。唯其深刻独到,才会惊世骇俗,风靡天下。同样,唯其深刻独到,才很难真正被人理解,终至无声无息。

那么,墨子和杨朱的深刻独到之处在哪里?

我认为,就在于他们都提出了极其重要又被人忽视的问题。甚么问题?墨子提出的,是社会的公平与正义;杨朱提出的,是个人的权利与尊严。

还是先说墨子。前面说过,争鸣的起因,是社会的剧变;社会出了问题,则是诸子的共识。也就是说,无论儒墨道法,对当时的社会状态都不满意。但是,问题出在哪,解决的办法是甚么,他们看法不同。墨子认为,根本的问题,是当时的社会不合理。怎样不合理?分配不公。在《非乐》篇,墨子曾经指出,人与动物的本质区别,就在于动物可以不劳动,而“衣食之财固已具矣”。人却是“赖其力者生,不赖其力者不生”,非劳动不可。根据这一点,社会财富分配的原则,就应该是“出力的得,不出力的不得,多出力的多得,少出力的少得”。然而实际情况是甚么呢?是占有社会资源和财富最多的,往往是出力最少的,甚至是不出力的。他们“不与其劳获其实,己非其有所取之”(《墨子‧天志下》),也就是不劳而获,取非所得,墨子称之为“无故富贵”(《墨子‧尚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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