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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儒道之争(3/27)

长沮和桀溺说完,就只顾埋头干活,不再搭理子路。子路没有办法,只好回去报告孔子。孔子听了,怅然说道:人又不能和动物一起生活(鸟兽不可与同群)。不跟人打交道,又跟谁打交道(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如果太平,我也用不着出来搞改革了(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也就是说,正因为世道看起来无可救药,这才需要我们想办法。

类似的话,子路也说过。有一次,孔子在前面走,子路在后面跟,掉了队。为甚么会掉队呢?估计是孔子坐车,子路步行,跟不上。这时,子路遇到一位“荷蓧丈人”,也就是用拐杖挑着除草工具──蓧(音掉)的老人,就问:先生看见我老师了吗?荷蓧丈人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谁是老师(孰为夫子)?这话也历来有多种解释。有人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是指荷蓧丈人自己的,也有说是指子路甚至孔子的。这样一来,这句话也就有三种翻译。第一种:荷蓧丈人说,老夫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哪里认得你们老师?第二种:你们这些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谁是你们老师?第三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也是老师?谁是老师?这三种解释谁是谁非,我们且不去管他,关键是之后子路的议论。子路说,别以为我们不明白。我们主张行不通,那是老早就知道的(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这就有意思。明明知道“道之不行”,为甚么还要去推行呢?也有两个原因,一是尽义务,二是有希望。子路说,君子做官,只是为了推行自己的主张,尽到一个士人的责任而已(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像隐士们那样只顾洁身自好,其实是取了小义,乱了大伦。所以“不仕无义”。问题是,如果这社会彻底无救,君子就算做了官,又有甚么用呢?说到底,还是认为世道可救,或者希望可救。唯其如此,孔子才开出了救世的药方。

以上就是儒道两家的第一个分歧:天下大乱有药可救,还是无可救药。由此,又引出了他们的第二个分歧:我们应该拯救天下,还是拯救自己?

道家认为应该拯救自己。在他们看来,天下既然已经无药可救,那么,能拯救的也就是自己。这是杨朱的观点。杨朱,是先秦道家第一人。先秦道家有三个阶段,各有一个代表。杨朱代表第一阶段,老子代表第二阶段,庄子代表第三阶段(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可惜杨朱没有留下著作,他的生平也没人知道,只能推测他应该生活在墨子之后,孟子之前。因为《墨子》一书没有提到杨朱,而在孟子的时代他却已与墨子齐名,拥有众多粉丝。《孟子‧滕文公下》说,当时杨朱和墨子的学说风行天下(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所有的言论不是赞成杨朱,就是赞同墨子(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这可真是好生了得!

那么,杨朱有甚么主张,竟能够得到如此之多的青睐?

说来简单,也只有四个字:一毛不拔。

杨朱这主张,也有两个版本。一个见于《孟子‧尽心上》,道是“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另一个见于《韩非子‧显学》,道是“不以天下大利易其胫一毛”。一毛不拔的成语,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这就难以让人接受。只要拔一根毫毛,就能够有利于整个天下,这样的事情都不肯做,岂不是太自私、太小气、太不像话了吗?

但是且慢!杨朱胆敢公然这样说,自然有他的道理。他的主张能够风行天下,也自然有他的道理。据《列子‧杨朱》,有一次,墨子的学生禽子(即禽滑厘)问杨朱:拔先生一根毫毛,来拯救天下世道(去子体之一毛以济一世),干吗?杨朱说,世道可不是一根毫毛就能够拯救的(世固非一毛之所济)。禽子说,如果可以,愿意吗(假济,为之乎)?杨朱不理睬他。禽子出门,把这事告诉杨朱的学生孟孙阳。孟孙阳说,你们是不懂先生的用心啊(子不达夫子之心)!还是让我来替先生说吧!请问,如果有人提出,痛打你一顿,给你一万块钱,你干吗?禽子说,干!孟孙阳又问:砍断你一条腿,给你一个国家,干吗?禽子不说话。于是孟孙阳说,与肌肤相比,毫毛是微不足道的;与肢体相比,肌肤又是微不足道的。这个道理,谁都明白。但是,没有毫毛,就没有肌肤;没有肌肤,就没有肢体。一根毫毛固然只是身体中的万分之一,但是,难道因为它小,就可以不当回事吗(奈何轻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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