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克苏鲁神话吓不到我?|克苏鲁神话初探
早闻克苏鲁神话大名,却一直未尝亲见原著。早先买过一本,不过读完没留下什么深刻印象,听舍友说年初出了第二本中文实体书,终于还是想买,于是买了一本,花了一天看完,看到了《疯狂山脉》《印斯茅斯》《时间之影》这三篇经典的中长篇,但依然没有特别受到触动,因而有点失望——为什么我没有被克苏鲁神话吓到?于是我又重温了一下前一本,依然是这样的直观感受,倒是里面的短篇超短篇挺带感,长篇确实无聊。
我们知道,克苏鲁神话是当代流行文化中可以说是影响最深远的恐怖类型了,我去看原著也是想被吓到,感受到那种吹得离谱的恐怖感,这应该是正常读者该有的阅读预期吧?但是,我啥也没感觉到,甚至于经常被提起的那种诡异感,我也几乎没有体会到。有的地方,看到主角被吓得要死,我甚至觉得有些荒唐。
我相信我是诚恳的,我能读到这些小说确实客观上是好的,但是我并没有感性上获得它承诺的感觉。我也相信当时欣赏克苏鲁神话的拥趸是真的在感性上获得了那种特殊的恐怖体验,并且在感性上将其扩展传播开来。那为什么我没有感觉到呢?本文就是针对这个问题,给出几个可能的解释。
|小说还是戏剧,叙述还是呈现
前两天在看《小说修辞学》时候,里面反复提到一个叫做“戏剧性”的概念,这个概念被描述为“现实主义”的,意思是作者——精确地说是叙述者——隐退,只让戏剧性场景自己呈现。
我们虽然不是特别熟悉这个概念的这种用法,因为这是美国评论界特有的用法,但是我们对这个概念指涉的写作手法可是太熟悉了。我们当代人的小说里面(特指一般的通俗类型小说),叙述这个概念已经被淡化到几乎看不见了,确确实实就是一个接一个的事件场景自然地呈现出来。
事件自己表现自己,不需要作者加以添油加醋地发表议论,也不需要设置一个叙述者而把事件伪装成这个人的陈述——我想,这是因为我们当代人的普遍观念已经发生了改变,过去人们把利用语言进行叙事的小说当成是叙事艺术的范例体裁,但是现在人却把发展自戏剧的影视作品当成是叙事艺术的范例体裁。
在我们当代,小说也要贴近于影视作品的表达方式,这一点似乎是毋庸置疑的,比如对“画面感”的强调。与此同时的是,“讲述感”慢慢变得不再重要了——说这些是因为,《克苏鲁神话》正是“讲述感”特别强的小说。
在《克苏鲁神话》写作的20世纪上半叶,小说的普遍形式还是提供一个明确的叙述者,整个故事在这个叙述者的陈述中得到呈现。作者已经隐退,20世纪小说并不像19世纪浪漫主义小说那样,有大量的作者议论,但是叙述感依然是小说的核心。或许正是因为其采用的叙述技巧已经过时了,它才没有把它承诺的恐怖感提供给我这样一个当代读者?
这是一个可能的解释策略,似乎解释力还不错。但我们还要实际地举一些例子,看看洛夫克拉夫特的原著套路是不是像我们所说的那样。
《疯狂山脉》算得上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作品了,在这部作品中,洛夫克拉夫特使用了他惯用的第一人称,以一位亲身参与了那场南极科考的地质学家的身份,来向我们回忆和讲述这个故事。主人公的讲述发生在南极之旅很多年后,幸存的两人一直对南极的经历缄默不言,直到得悉又有人企图组建一支新的科考队远赴南极,他们才不得不向公众吐露当初所见,以此来劝阻新的科考。小说的前三节是第一个部分,包含了那次南极科考中未涉及那些不可言说之物的经历,从小说的第四节开始,讲主角一队去寻找另一支似乎遇到麻烦的科考小队,目睹了这只小队的惨象,在冒险精神和科研热情的驱使下,对山脉的另一边,那古代生物的文明遗迹进行探索。最后他们在遗迹的最深处遇到了修格斯——设定上这是古代文明豢养的无定型的怪物,后来脱离了古老者的控制——结果被吓破了胆,回去一个字都不敢提。
那么,采用这种手法有什么好处呢?难道第一人称不应该增加代入感吗?并不是,代入感的营造需要作者设置一个角色,而这个角色仅仅是为了给读者提供一个空处,因此该角色应当尽量拉近作品文本和读者之间的距离,使得角色的设计尽量贴合想象中的一般读者。
但是我们看到,《疯狂山脉》的第一人称使用,其意图并非要拉近距离,营造临场感。正相反,作为地质学家的叙述者“我”,一开始就是面对公众而讲述,读者作为他的听众而建构了自身的身份认同,这样增强了真实感,但是损伤的却是代入感——而这是一部小说引发激烈情绪的关键所在。一个老人向我们叙述多年以前的故事,这是作者在行文中不断暗示我们投入的场景,处于这样一个场景中,我们怎么可能对他的经历感同身受呢?我们只是在倾听多年前体验的一个转述,即使当事人再害怕再恐惧,我们同他的经验的心理距离也是很远的,我们不可能投入一个和我们距离好几年的故事。
小说的行文叙述无不在建构一个坚实的叙述者形象,也就是一个可靠的、参与科考的地质学家的形象,不管是他精确而富有科学素养的描写,还是他有条不紊地回忆从前的科考的各个过程,都证明他是当之无愧的活生生的科学家——小说的语言文笔是成功的,它确实树立起了叙述者的形象,但叙述者的身份越是坚实,那也只是增加了真实感,增加了可信度,但这和读者的情感投入是背道而驰的。
而我们再检视小说使用的语言,我们会发现那是叙述性的语言,而非呈现式的语言。《疯狂山脉》的语言是夹杂了很多个人议论的,即使在最关键的第11小节和第12小节,语言依然是叙述性的和概括性的,你能非常清晰地体会到,它是在转述场景而非呈现场景,这就大大损害了恐怖感的传达。
而在其他重要作品中,比如《克苏鲁的召唤》、比如《印斯茅斯小镇的阴霾》,洛老都维持了他在《疯狂山脉》中使用的那种文字风格叙述风格。这种风格,唔,直说的话,就是早就已经过时了。
小说不再是叙述,不再是讲故事,讲述这个要素被严格地限制在小说外部,仅仅是作者讲述给读者,而在小说内部,讲述被弱化为实现情节嵌套的手法——比如我分析过的《猎魔人》。现在通行的惯例是让故事自己呈现自己,但是小说是不是在这个意义上被弱化为了影视的模仿品呢,是不是会因此伤害文字的表现力呢?这个留给读者朋友们自己思考吧。
|未知还是求知?克苏鲁神话理念的自我矛盾
克苏鲁神话的理念我们都已经很熟悉了,“人类最古老,最强烈的情感是恐惧;而最古老最强烈的恐惧,是对未知的恐惧”。
上面这句话常常被用于概括克苏鲁神话的整体创作理念,但是在一次次复读机式地传颂中,克苏鲁神话原著的具体表达被掩盖了。就我个人的体验而言,我没有get到这句话承诺的东西,我并不感到恐惧。我相信,这也是大多数当代的原著阅读者的该有的反映。我不是要说我的直观能代表一切阅读者,我想要表达的意思是,洛老原著的表达是丰富复杂甚至是自相矛盾的,它并不是简单地朝向这一句话,朝向“未知的恐怖”这一个理念,而是隐隐地承诺了其他东西。
让我来先大言不惭地概括一下:克苏鲁神话本质是一种自我拆台。他要写出对未知的恐惧,但是他更写出了对未知的向往,更给出了对未知的解释。在他的作品里,主导元素甚至不是恐怖,而是一种认知的乐趣。读者没有获取对未知的恐惧,因为洛夫克拉夫特并没有兑现他的核心承诺,而是隐秘地支付了相反的东西。
他在每一篇小说中,都在炫耀式地展示设定。洛老的想象力是非凡的,不管是古老者文明,还是征服了时间的伟大种族,还是印斯茅斯的鱼人文明,细致的设定随着主角的探索向我们展现出来,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获得的并非恐惧,而是好奇心的满足和遭遇新知的喜悦。这时我们就能理解为什么洛老总是要设置一个好奇宝宝——通常是科学家——作为主角了,因为摧毁这个主角只是在结尾不得不为的惯例,而让他在过程中获取知识才是主要的目的。
这种隐秘的拆台有时候甚至会摆在台面上来,一个比较典型的例子,就是我在两本实体书中最喜欢的中篇故事《敦威治恐怖事件》。我喜欢它首先是因为它是第三人称叙事,不过更是因为它的整个叙事。最开始是以维特利一家为视角,介绍这一家研究黑魔法的种种古怪行径,然后集中在威尔伯这个维特利家的年轻人身上,直到这个年轻人去图书馆偷书(神秘学者偷书能叫偷吗),结果被吊在树上打——啊,错了,是被米思卡托尼克大学图书馆的看门狗咬死。接下来就到我最喜欢的部分了,米思卡托尼亚大学的三位相关研究者通过威尔伯的笔记,了解到他们邪恶研究的进度,决定前往敦威治解决此事,凭借他们的神秘学知识,三位老年学者终于放逐了维特利家召唤来的怪物,彻底解决了敦威治的恐怖事件,还地方一个宁静。
这个故事即使用最宽泛的目光来看,朝向的也并非是“未知的恐怖”,而是通过神秘学构造的“未知的恐怖”,抒发对知识的向往,借由神秘学的知识,维特利家能够召唤来怪物,小威尔伯作为古神血裔也更像是个学者,最后三位解决问题的人也是因为对神秘知识的了解。几乎可以说,在这篇小说里,对于未知的神秘知识已经完全压过了其恐怖性,知识既提供了设定上的认知,以满足读者的好奇心,又提供了情节上的核心推动,以解决整个事件。
而另一个例子也可以佐证,那就是调查员伦道夫卡特的故事。现在出版的两本中文实体里并没有写到这个人物,我对他的了解主要来自于一位前辈的介绍:
大乘虚怀苦:克苏鲁神话调查员图鉴CMI-002:伦道夫·卡特伦道夫卡特一般被认为是作者洛夫克拉夫特的个人化身,也就是说,作者安排了这个角色来给自己,唔,自嗨——毕竟他的创作在当年反响并不好,估计用这种方法自我纾解压力才能坚持写作吧。这个角色生性喜好禁忌的知识和未知的体验,在故事中他进入过幻梦界、破解过奈亚子的阴谋、见到并取悦了尤格索托斯,最后成功脱胎换骨——在这里我们就看到,未知的恐怖不过是个垫脚石,作者似乎更关心的是了解未知,并展示未知,还有利用知识解决问题,利用知识提升自我(甚至脱胎换骨进入另一种形式的生命)。
所以我们将会看到克苏鲁神话在传播过程中被改造成了一个类似于DND的设定体系,各种炫目的古神和星际文明在一个百科全书的系统中被详细介绍。我见过不止一次有人说这是对洛老精神的违背,然而就洛老的原著,而非他口是心非的创作宣言来看,展示新奇的有用的设定知识才是克苏鲁神话的根本取向。就此而言,克苏鲁神话是蹩脚的恐怖小说,而是优秀的科幻小说——如果我们把科幻小说看成是某种围绕着设定展开的点子文学的话。
在这里,我又重燃了接着把克苏鲁神话读下去的欲望,如果我们排除那些跟风式的推介——什么克苏鲁神话写出了最深沉的恐怖(几乎是放屁,他们从没认真读过原著的吗)——转换我们的阅读期待和评审角度,把克苏鲁神话看成是利用神秘学元素和科幻元素构建起的科幻小说,看成带有恐怖色彩(虽然,恕我直言,在这方面洛老并不在行)的冒险小说,我们就能一下子释然并看到克苏鲁神话的优秀之处了。
克苏鲁神话是好小说,但是并不是好的恐怖小说。另外,我也不觉得洛老开辟的恐怖小说路线值得一学,他的恐怖元素放在冒险小说中当次要点缀提鲜还可以,拿出来单独当主要味型还是不够。比如《遗落的南境》在我看来就很糟糕,我记得我还专门写评骂过这本——后来还乖乖地去看了更糟糕的改编电影,真的是贱。
上面说了两条文本本身的特点,最后则要说一下我的个人原因——没准会有人跟我达到共鸣呢。
克苏鲁神话的短篇,就我看到的篇目,《大衮》、《猎犬》、《墙中之鼠》,都算是不错的恐怖短篇,而长篇在恐怖方面则乏善可陈。其中的一个原因可能是,长篇还是倾向于用怪物吓唬人,比如《疯狂山脉》的修格斯、《印斯茅斯》的鱼人、《克苏鲁的召唤》中的克苏鲁,而怪物,它们被我认为是可以被解决的。
老实说,我接触克苏鲁神话是因为血源,血源作为一款arpg游戏,其机制就隐含了一种叙事,那就是猎杀怪物获得成长。因此,遇到怪物,我心中理所应当的思维模式是,这东西能不能打,怎么打,打完有什么好处之类的,而非恐怖叙事的那种模式。因此当我在疯狂山脉读到修格斯出场的时候,我的反应是,这不就是个大点的史莱姆擦个火纸干丫的……后来又去玩了《暗黑地牢》《无光之海》等等,但大都属于这种叙事。
我相信这会对我体验恐怖氛围有一定的影响,但绝不会影响我上文两节的论述,毕竟这只是个人口味的问题。
另外,克苏鲁神话在当时的不成功,或许因为洛老站在了错误的赛道上,在恐怖类型里反恐怖,其实可以理解为什么不受读者欢迎。不过后世对克苏鲁神话的改造虽然在传播上是成功的,但是这种改造是粗暴的,毕竟克苏鲁神话的魅力在于相互矛盾的未知和已知纠缠在一起,直接砍了一条腿,把未知恐怖的部分全清除了,这也是太不像话了。
克苏鲁神话中文版Ⅲ和Ⅳ据说今年年底出——Ⅱ的封底是这么说的。
161 条评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伦道夫·卡特在两个冒险故事系列里都不算得到好结局。在《梦寻秘境卡达斯》结尾差点被奈亚拉托提普坑死,在《穿越银钥之门》里被困在外星差点回不来地球,而且结局也不得而知。卡特在寻求禁忌知识这方面吃的瘪远比自我提升要来得多。
我也觉得很多长篇不恐怖,比如文中所举的敦威治、印斯茅斯,此外还有 超越时光之影(我并没有读过疯狂山脉……)。这当中超越时光之影,我觉得就是有惊悚元素的科幻小说……而敦威治感觉则像是驱魔小说。
猎犬、大衮我也同样觉得挺恐怖;不过在 克苏鲁的召唤 上我的读后感倒是不同……我觉得也挺恐怖的……这篇我在不同的年纪读过(所以每次都几乎忘光了),都觉得恐怖气氛还挺不错的……(BTW这是长篇吗?我印象中怎么觉得挺短的……比不上超越时光之影,和印斯茅斯差不多长?)
关于这两组的风格的不同的原因,我记得曾经看过一个关于爱手艺的纪录片……按照那个纪录片的说法,比较恐怖的、偏短的、对神秘保持半遮半掩的作品是偏早期的作品;而科幻风较强的、偏长的、设定详细的作品则是偏晚期的作品(那个纪录片还拿疯狂山脉当作典型例子)。
我个人还是喜欢偏早期的这类风格的作品……爱手艺在恐怖小说上创造的新的道路,我觉得完全不是在于什么格外吓人,而是疯狂、神秘的气氛(我印象中在恐怖故事中把疯狂作为一种核心元素的似乎是很罕见的),以及人类实际上是如蝼蚁般活在一个本质上超越人类理智的、并且对人类毫不友善的宇宙之中这一设定。我觉得我在爱手艺全集的introduction里看到的这段话对此说的比较准确:
Lovecrafts sholar David E. Schultz has shrewdly labeled the Cthulhu Mythos an "antimythology". What, after all, is the fundamental purpose of most religions and mythologies? It is, in the words of Milton's Paradise Lost, "to justify the ways of God to men." But in a universe that contains only cosmic entities who care nothing for man, there can be no salvation or redemption. We human beings are the playthings of entities who have not the slightest interest in or concern for them,and we are dispatched hideously with all the heedlessness with which we ourselves carelessly stamp out a colony of ants on a sidewalk. It is scarcely a comforting view of the world, but it has proved to be a surprisingly compelling one.
总之,比起精密而富有想象力的科幻设定系统,我更爱早期作品中从故事中的人物的疯狂的呓语里流出的神秘而恐怖的存在的模糊片段的那种感觉……
(爱手艺全集,买了之后看了没两篇就放在书架上供着了……读英语小说还是太累……
我也觉得短篇更佳。至于“恐怖”上,我认为他提出了一套非常有潜力的,或许可以说的是革命性的设定和设定思路,但他的写作手法和具体的怪物形象在这个时代已经很难让人产生特别的感觉了。
可是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玻璃或者纸,虽然我知道确实有异食症的存在,那我至少也知道几乎不可能有人喝硫酸和其他人喝可乐一样。即便个人的体验是主观的,这个主观性也有限度,作者给出了自己的论证,然后你就抛个片汤话反驳恐怕不太合适吧?起码也谈谈克苏鲁神话哪点让人感到恐怖,怎么做到的,和同类型恐怖小说的对比这些东西吧?
有一篇叫墙中之鼠的我觉得很有感觉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伦道夫·卡特在两个冒险故事系列里都不算得到好结局。在《梦寻秘境卡达斯》结尾差点被奈亚拉托提普坑死,在《穿越银钥之门》里被困在外星差点回不来地球,而且结局也不得而知。卡特在寻求禁忌知识这方面吃的瘪远比自我提升要来得多。
洛夫克拉夫特一些小说情节结构基本上是通俗冒险故事,不过他确实喜欢那种急转直下的悲观结局。他对知识探索的态度与那种喜闻乐见的冒险家形象还是有区别的。
我也觉得很多长篇不恐怖,比如文中所举的敦威治、印斯茅斯,此外还有 超越时光之影(我并没有读过疯狂山脉……)。这当中超越时光之影,我觉得就是有惊悚元素的科幻小说……而敦威治感觉则像是驱魔小说。
猎犬、大衮我也同样觉得挺恐怖;不过在 克苏鲁的召唤 上我的读后感倒是不同……我觉得也挺恐怖的……这篇我在不同的年纪读过(所以每次都几乎忘光了),都觉得恐怖气氛还挺不错的……(BTW这是长篇吗?我印象中怎么觉得挺短的……比不上超越时光之影,和印斯茅斯差不多长?)
关于这两组的风格的不同的原因,我记得曾经看过一个关于爱手艺的纪录片……按照那个纪录片的说法,比较恐怖的、偏短的、对神秘保持半遮半掩的作品是偏早期的作品;而科幻风较强的、偏长的、设定详细的作品则是偏晚期的作品(那个纪录片还拿疯狂山脉当作典型例子)。
我个人还是喜欢偏早期的这类风格的作品……爱手艺在恐怖小说上创造的新的道路,我觉得完全不是在于什么格外吓人,而是疯狂、神秘的气氛(我印象中在恐怖故事中把疯狂作为一种核心元素的似乎是很罕见的),以及人类实际上是如蝼蚁般活在一个本质上超越人类理智的、并且对人类毫不友善的宇宙之中这一设定。我觉得我在爱手艺全集的introduction里看到的这段话对此说的比较准确:
Lovecrafts sholar David E. Schultz has shrewdly labeled the Cthulhu Mythos an "antimythology". What, after all, is the fundamental purpose of most religions and mythologies? It is, in the words of Milton's Paradise Lost, "to justify the ways of God to men." But in a universe that contains only cosmic entities who care nothing for man, there can be no salvation or redemption. We human beings are the playthings of entities who have not the slightest interest in or concern for them,and we are dispatched hideously with all the heedlessness with which we ourselves carelessly stamp out a colony of ants on a sidewalk. It is scarcely a comforting view of the world, but it has proved to be a surprisingly compelling one.
总之,比起精密而富有想象力的科幻设定系统,我更爱早期作品中从故事中的人物的疯狂的呓语里流出的神秘而恐怖的存在的模糊片段的那种感觉……
(爱手艺全集,买了之后看了没两篇就放在书架上供着了……读英语小说还是太累……